景横波瞧着众人,虽然言笑如常,但眼神迷离,身躯摇晃,很明显中了道,但竟然自己不知道。
好厉害的手段,她心中更警惕。
景横波抓着酒碗,开始和众人碰杯,当然不能第一个和那个可疑的家伙干,她从身边的人喝起,酒碗重重碰出去,“干!”
酒液泼洒,她也不介意那些人酒碗中因此掺料,反正这些家伙已经中毒了。
端着酒碗刚想抿一口,忽然身边一个家伙把她一搂,笑道:“哪有这么秀气喝酒的?大口的!快活!”
景横波给这突如其来一搂,险些栽入对方怀中,一股男子浑浊气息扑来,她下意识皱起眉,又感觉到身后马车中似有目光灼灼,再一转眼,斜对面那个可疑的家伙,在一边笑着和人拼酒,但那眼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来。
她撑起的手臂立即一收,顺手一把勾起那家伙脖子,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咕咚”灌了一口,笑道:“你们懂什么,呃……我刚才在车上就喝了半壶……我那小菊花儿呀,不发烧了……我这一高兴呀……来,喝!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身边人呵呵笑着和她碰杯,斜对面那人,将眼光收了回去。
既然做出豪饮的样子,就不能喝起来唧唧歪歪,景横波只好大口喝酒,一边喝一边暗暗叫苦,怎么每次喝酒都时机不对,最近累得要死,体力下降,很容易醉的。
一人一大口,四五人喝下来,已经去了半碗,这时酒已经敬到那可疑家伙面前,她醉眼迷离,停也不停,酒碗一送,“来!”
那家伙比她还豪气,早早把酒碗递了过来,重重一撞,“干!”
两个心怀鬼胎的家伙,都在手上用了力,“砰。”一声,两个碗险些撞出缺口,两个碗里的酒液溅起足有半尺高,哗啦啦落在对方杯里。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端碗便饮。
景横波之前一直喝得很快,碰杯之后她先喝,这回她也动作也快,一仰头。
那人也没有犹豫,景横波的酒液虽然溅入他碗中,但一碗酒,有没有毒,他还是看得出的。
两人眸子越过酒碗,互相一盯,景横波眼看他仰头喝酒,立即将碗一翻。
她已经将领口拉及下巴,正准备趁机将酒倒入领口,忽然对面那个家伙,迅速一口喝干将酒碗一抛,伸手对她肩头一拍,笑道:“怎么,喝不下了?”
这一拍,她手一颤,碗中剩余一点酒,倒入口中。
此时无法吐出也无法含着,因为对面那家伙还在目光灼灼盯着她。
似是心灵感应,她仿佛看见此刻宫胤霍然抬头,将要出马车。
她立即咬牙咽下酒,笑道:“呃……怎么可能……再来三碗!”
一边大声嚷叫,一边却醉醺醺地将碗一抛,碗砸到石头碎裂,她大呼小叫哈哈大笑,“呃……砸了……砸了!”
她对着马车方向连连挥手,示意宫胤事已至此,就不要出来白白牺牲了,手却有点发僵,挣扎了一下,才挥了出去。
此时其余喝酒的人,还在坐着,还说要喝酒,但笑着说着,却没什么动作,想伸手拍拍别人肩头,手抬起都很僵硬,奇怪的是,他们自己,依旧没感觉。
火堆旁的场景,因此便显得有些诡异——一群人说说笑笑,半举着酒碗,却不动。火光跃射,那些真真假假的脸却一动不动,似一群被定住的鬼魅。
坐在火堆旁的人,抬起脸四面看一圈,笑笑。
然后他从容地喝掉碗中剩余的酒。起身。
这群人没什么异常的,全部都已经毒倒,包括在马车中的那个,呼吸非常微弱,根本就没有武功。
他有点失望,想着宫胤景横波到底去了哪里,一边懒懒地向外走,景横波挡住了他的路,他随意抬脚一踢,景横波像根木头桩子般倒下,骨碌碌滚了几滚。
他走了几步,停下,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去看看马车里那个,总得亲眼见见才得放心。
没等他决定,马车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瘦弱的男子走了下来,披着大裘,咳着嗽,看也不看他,直走向景横波,看一眼被砸碎的酒碗,嘀咕一声:“又喝醉!”很没好气地将景横波架起往车上拖,神态很不爽,脚下却还不忘将那些碎瓷片踢开,以免弄伤景横波。
那人冷眼瞧着,忽然笑道:“拖得动么?我来帮帮你。”伸手过来要扶住景横波。
宫胤看也不看他,手一格,没好气地道:“都是你们灌的酒,现在倒来做好人,不用了!”拖着景横波往车子去。
他一转身,整个后背空门都卖给了对方。
那人目光一闪,一霎杀机一现。
行事习惯让他下意识地想杀人,此刻将人解决,再方便不过。大罗金仙也逃不掉这背后一掌。
但生性的谨慎多虑,让他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东西。
他想到易国这批人忽然出现,定有什么重要任务,而且和易国国主有关。
而这两个人,显然就是易国国主要寻找的人。
只要这两个人和宫胤景横波无关,他就不想出手。因为一旦出手就得杀死所有人,而此地已经靠近易国边境,这些人应该已经将快要回国的消息传递给了国内,如果他们在这里全军覆没,易国国主一定会追查。
他自己的事情还没办完,不愿意再树强敌,横生枝节。
而此刻,那个空门大开的背影,也让他更加坚定地认为,这个人,不会是他要找的人,甚至不会是武林中人。
因为任何武林中人,都不敢将空门这样袒露人前。
麻烦,总是越少越好的。
这么一想,他也便放弃了。
马车车门砰一声打开,那个菊花儿,将那个小子拖到车上去了,虽然神情恨恨的,动作却温柔。他笑了笑,心想还真是一对情深意重的断袖呢。眼里都没有旁人的。
他起身向黑暗行去,那些人中的他的僵毒,并不重,半天之后自解,还不会留下记忆。这是他专用来试探他人的药物。
他一边走一边脱掉身上借来的衣裳,黑夜里他的背影修长。
……
马车里景横波躺在地上,宫胤拖她进车后,自己也直接往她身边一倒,两人四仰八叉躺车上,脸对着脸。
景横波心中松了口气——可算过关了。虽然她被小毒了毒,但对方却是被大毒了毒,宫胤的血,天下谁可以应付?
半晌,景横波眨眨眼睛,想说话,却只发出“啊啊”的声音。
她大惊,心想完蛋了姐被毒哑了,拼命地眨眼睛。宫胤却好像没发现她的异常,问她:“你怎样了?为什么要喝下那一口酒?”
景横波心想姐不喝你就会跳下来姐能不喝吗?她张开嘴,还是“啊啊”两声,宫胤凝视着她,“嗯?口渴了?”
景横波发急——平时聪明得吓死人,现在怎么忽然变笨了?但现在只有嘴能勉强张开,她只得拼命张嘴,宫胤忽然恍然道:“哦,你是在索吻?”
景横波好像被一个雷劈下来,顿时张着嘴呆住了,正想尼玛这货不是宫胤这货不是宫胤……他却已经一本正经地道:“那就如你所愿。”
他俯下身来,清逸气息逼近,景横波脑子却还不会转,傻傻地金鱼一样张着嘴都不晓得闭,眼看着他的唇在自己面前放大再放大,然后被轻轻一压,唇上齿间,顿时满满微凉清爽的淡香。
她的舌不由自主微微一颤,正逢着他的舌轻轻一挑,瞬间一个勾缠,她正觉得呼吸发紧,忽听他深深一个吸气,一股沁凉至锋利的气息剑一般刺下去,她胸腹一痛,感觉喉间一股辛辣之气冲上,她生怕又把什么呕出来,他唇在她唇上一压,已经让了开来。顺手在她背上一抚。
她一阵猛咳,只觉口腔里忽然便有些酒意,于此同时腹中翻涌,他一偏头,吐出一口雪白的气流,道:“吐!尽量多吐些出来!”
她扒在车窗边呕吐,先前喝下的酒哗啦啦吐出来,吐了个天昏地暗,他在她身后,轻轻拍着她的背。
一番吐完,浑身僵麻的感觉好了很多,她翻身,死狗一般躺着,大着舌头问:“偶滴毒都素粗来了?”
难得他竟然能听懂,淡淡道:“如果不是你的舌头纠缠不放,也许还可以逼出更多毒素来。”
“八要脸!”她愤怒控诉,“明明素你无耻八放……”
他一边给她轻轻按摩还有些发僵的肌肉,一边点头道:“原来这就叫无耻。”
她看他的眼神,自动脑补上后半句“或者还可以更无耻一点。”
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她差点翻白眼——高冷帝呢?眼前这只高冷着无耻的家伙是谁?
怒气和残余的酒气都冲上来,她“呃”地一声,翻身重重压住他,眼睛一翻道:“好僵硬……起不来了。”
他就给她压着,不说话。
景横波压着他,觉得人肉垫子好舒湖,酒意微醺好舒湖,敌人走了好舒湖,有惊无险好舒湖……忍不住闭上眼睛,昏昏欲睡,忽听他在底下道:“横波。”
被压着,声音嗡嗡的,她一边想他的鼻音真好听,一边懒洋洋“嗯?”
“别起来。”他道,“好软。”
片刻的寂静。
“宫胤!”景横波气急败坏的声音传出车厢,“你骨子里这么无耻,大荒人知道吗!”
……
那人又披上了斗篷,行走在荒野上。
最后一路也确认不是,这令他心头不解又不快,眉头微微皱起。
忽然他停住脚步。
一瞬间他听见体内血液似有咔咔之声,仿佛忽然冻住,凝结,炸开!
他脸上的神情,也似惊异炸开!
但这惊异里,并无多少中了道的恐惧。反而似有一分不敢置信的狂喜!
他深深吸一口气,体内气流滚滚调动,那也是一股冰雪似的气流,在遇上那股阴寒凶猛冰寒真气时,似同源归宗,只稍稍一顿,随即融为一股。
这一股气流稍稍有些排斥,但并不足以对他造成伤害,随即那些凝结和澎湃都渐渐停止,他的真气又恢复如常。
他的脸色也由惨白,转为正常的血色,眼底惊喜与阴鸷交替闪现。
原来他们在……
他霍然转身狂奔!
……
在旷野的另一边,扛着东西的人也在狂奔。
他身后还是一大堆追逐的人,连吊着的距离都不远不近,和原来一模一样。
对于这个家伙来讲,把一切事物都控制在他喜欢的尺寸之内,是必须的事。
他身上的人还在挣扎,挣扎得他有点烦,啪地抬手一拍,那家伙不动了。
月光斜斜映着他斜飞的眉,锦衣人的脸依旧那么皎皎清美,一点都不像他本人这么可恶。
当然他背上扛的那个,和他身后追的那一大群,可不这么认为。
他们觉得世上哪有这么变态的人?变态哪配有那么好的一张脸?
三天前他们好好地在翡翠王宫里,伺候着小主子下厨,小主子最爱酿酒下厨之类的事情,那天他突发奇想,要做一种特别甜美的点心,据说方子是从东堂传过来的,小主子费尽好大心力和金钱,才得了那个方子,第一次试做,一堆人都在打下手,据说打蛋就用了三个人,不断搅拌,搅了两个时辰,差点把手腕都搅断了。
忙碌了整整一天,到了晚间,终于差不多了,小主子把那一盆宝贝小心翼翼放进一种也是特制的烘炉,说好了之后大家都可以尝尝这种蛋糕。
这种蛋糕真是香啊,那香气非常的具有穿透力,直接射进人的鼻腔,刺激完味蕾,再逸散而出,越过王宫巍巍高墙,随风飘向……变态的鼻子中。
谁也不知道变态从哪来的,怎么能在王宫外就闻见王宫内做蛋糕的气味,只知道这家伙忽然就蹿了出来,还是掐点,在蛋糕刚刚好的时候出现的,一出现就掀翻了锅盖抢走了蛋糕,尝了一口就把众人努力很久的心血给扔了,一脸不满地说:“糖精太多!发泡不够!”
小主子当时就气晕了——这蛋糕很多材料和做法,闻所未闻,甚至现有的厨具根本无法做到。小主子钻研那方子一个月,请教大厨,连猜带蒙,又亲自设计了很多独一无二的用具,又到处寻各种材料,好容易觉得基本凑齐,特意选了个良辰吉日开火,准备如果试验成功,回头女王生日,再做一个好敬献给母亲。
结果这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冲出来的变态,打翻厨具,抢走蛋糕,抢也便抢了,还吃一口就在脚底踩烂了,别说小主子晕,他们也得吐血——一群人一个月的心血啊!
但世事就是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这家伙践踏完蛋糕后,想了想又道:“不过你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来,跟我走,我指点指点你,咱们做个真正的蛋糕吃吃。”一伸手就把小主子抓过来了。
剩下的人只能从尘埃里爬起来,哭爹喊娘地追上去,惊动了王宫,惊动了御林军,惊动了王城守军,女王闻讯急令一路官军出兵追踪,但这家伙鬼一样飘忽,硬是拖着众人,快要追出了翡翠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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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俺不索吻,俺索票。谁能如俺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