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西暖阁香气氤氲,香炉是纯银制成,外表洁白如雪。
桌椅都用金箔镶边,地毯上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的纹样,珠玉为帘,却丝毫不显俗气。
所有人都静蹑手蹑脚的,因着皇后娘娘不喜吵闹,全宫上下,人人都提着万分小心,恨不得半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故而淑妃尖利的嗓音显得尤为刺耳。
“姐姐,您身为六宫之主真的打算就这么善罢甘休吗?”
皇上下诏在镜湖边上为新晋的柔嫔怀袖建一座挽月楼,其规制仅在坤宁宫之下。
淑妃这么个争强好胜的性子,哪里能压得下这口气。
她自己生了半天闷气之后,终于忍不住来探探皇后的口风。
皇后柳氏出身没落氏族,几乎毫无家世背景可言,能一步步爬上来并坐稳皇后这个位子,若说她是白纸一张,从来没有什么心机和手段,想必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她年轻时候不把这个寡言少语的皇后放在眼里,现在却越来越意识到这个女人的可怕之处了,她回想起当年宫里一桩桩离奇而匪夷所思的往事,都觉得后背发凉。
皇后柳萱的语气依然平淡得很,听不出任何喜怒:“这也不是我的事情,我又能有什么办法,陛下的心意,有谁能忤逆吗?”
淑妃求见的时候她正在暖阁写字,便直接叫淑妃来这里见她。
乌木边花梨心条案上还摊着墨迹未干的宣纸,她也没有叫宫女收拾。
桌案边上,有一架雕着梅兰竹菊四君子的四折实木屏风,将另一边挡得严严实实,只是略显突兀。
见她如此气定神闲,淑妃反更加烦躁了。
她压着怒气,声音柔媚得能滴出水来:“可是……您才是六宫之主啊!那狐媚子算个什么东西!”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就像她确实是在为皇后着想一样。
皇后柳萱仍是面色平淡,丝毫不为所动,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头上的双鸾点翠流苏步摇一动不动。
淑妃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怎么就把心里想的全都说出来了!
自己私下里怎么骂那个贱人都行,可是再皇后面前可千万得谨言慎行啊。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十分不安。
皇后并没有在乎她言辞里的倏忽,只冷冷瞥了她一眼:
“我不是后宫之主。”
“陛下才是。”
这话说得妙啊,打了淑妃一个措手不及。
淑妃霎时说不出话来。
她急忙跪下去,眼圈瞬间就红了,眼角的胭脂晕染开,看上去委屈得很。
“姐姐教训的是。”
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妹妹快请起,只是这种话千万别再说了。”
淑妃还哀怨的跪在地上,幸好坤宁宫暖阁地板上铺着暗金的绒毯子,不然等她回去了,腿可有的疼了。她生怕自己多说多错,索性闭上嘴,以不变应万变。
“你大可不必如此。”
淑妃掏出张绢布帕子,轻轻按着眼角,媚态十足,我见犹怜。
皇后垂下眼:“碧秋,送淑妃娘娘回宫。”
反正该说的她已经说过了,至于能不能起到什么效果,她干脆不关心了。
这个软性子的皇后,是打定了主意坐山观虎斗?
淑妃老老实实的任由宫女扶着自己起身,低眉顺目的退了出去。
等出了坤宁宫的大门,淑妃一把甩开碧秋的手,语气不善的让她滚回去。
碧秋和她主子是一样的秉性,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似的,受了这般待遇也只是恭恭敬敬的告退。
眼看着她走远了,淑妃脸上的表情又变得晦暗不明,她咬着牙,恶狠狠一跺脚,转身趾高气扬的回去了。
碧秋将淑妃带出去后,皇后柳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从那架高大的实木屏风后边走出来一个人下向她屈身拱手:“母后。”
竟是太子谢青临!
原来淑妃来得相当不巧,谢青临恰也在这里,柳萱写字他便研墨,母子俩正在闲谈。
淑妃平日不登门,贸然前来必是存着什么心思。
而一想到最近皇城内外传得正热闹的那一件事,她干脆叫住了正往外退的谢青临,“你先别急着走,也留在这儿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于是谢青临便坐在屏风后面,屏气凝神,刻意放缓自己的呼吸,完完整整的听了她们交谈的内容。
淑妃自然是无暇去意识到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