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为师看不出来?江小姐走后第一个月,你每天都眼巴巴的瞅着寺门……”
归远是寺中年龄最小的,与他那些老气横秋的师兄师伯大有不同,甚至偶尔还会开几句玩笑,当然大部分时间他都如同老僧入定一般。面无表情不是因为他天性冷淡,而是懒得去做出表情来应付,调动五官的肌肉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他觉得大部分任何事都不值得他为之这样做。
澜亭白皙如雪的俊脸染上薄红,恼羞成怒似的,偏他又无法做出什么反驳,只得盯着地上的石子,十分哀怨。
师傅说的是实话没错。
归远见目的达到,也不再为难他,突兀的说:“你如今可以下山了。”
澜亭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师傅,他心心念念的愿望,竟然成真了!。
“去吧。”归远轻轻地转身,他向西北方向遥望,“不要让那位女施主久等了。”
澜亭突然就悲从中来,哽咽着:“可是……”
这个他生活了两年多得千年古寺,就要与他作别了?
自有记忆开始,他就随着当初那个戏班四处流离,没有固定的归处,后来被纨素带回家过了一段安稳日子,可他仍然每天都处在一种痛苦之中。
纨素常常对着他以泪洗面。
他没有痛觉,不知道那些人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伤口是怎样的触目惊心,纨素却心疼他,整日愁眉不展。
他战战兢兢的,不敢多说一个字。
归远轻轻摇头,不理会他的“可是”。
“你天资聪颖,我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日后务必勤加修行,其他的,就看你的造化了”归远叹息一声,十分怜惜这个短命的弟子。
澜亭现在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了解得一清二楚,知道是无相寺、是归远师傅让他得以苟活二十年,对此,他已经知足了。
“缘分已到,我不能再留你。”归远的声音像是要消散在凉风里。
澜亭含泪深深拜倒:“师傅,弟子告辞。”
少年要回到红尘中去了。
虽已告知谢青临,江云妧仍未放弃在朔郡的搜寻。
她还没有正式向他开口寻求帮助,也不知道谢青临已命京城禁军严加盘查,四个城门封得滴水不漏。
正月十八。
距离蓝浅莫名失踪已经过去了两日。
这一天她们去到了城南。
举目望去是层层叠叠的起伏的山,寒冬草木尽枯,只有松柏显露出苍翠色,但也不像春夏时节绿的丰盈。
几条狭窄的山路穿梭其间,不仔细去观察很容易就忽视。
翻过这些山就是洛京。
一国之都照理说应该是四通八达,可洛京明显不合常理,不知道当初谢氏王朝的创始人是存了怎样的心思将都城定在此地。
刺骨的寒风刮在江云妧柔嫩的脸上,她不动声色的咬牙忍住了。
是她自己非要跟出来,再多的苦也得受着。
她和玉漏同乘一匹马,事实上玉漏已经为她挡去了大部分冷风。
除了冷风,还有大腿上火辣辣的疼,两辈子她都没有骑过马。
她举目望向高高的山峰,此时一直黑色的鸟哀鸣着飞在上空,她突然想到,莫非谢氏先祖们早已预料到终有一日会有北方来的铁骑踏破城门,因此才故意为之?
她迅速摇了摇头驱走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
路两旁尽是枯枝,叶子早就落净了,单调得很。
而且春天还没有来。
她百无聊赖的将目光从一颗颗的枯树上扫过,忽然见一抹亮色吸引了她的眼球:
一截鹅黄色的绢带绑在树干上!
“等一下!”江云妧连忙让玉漏停下。
她从马背上跳下来,小跑着向那棵树赶过去。
玉漏看着她跑的方向,也注意到了缠在树上的绢带。
明亮的鹅黄色,质地柔软,细线锁边,隐隐还有用同色的丝线绣上去的仙鹤纹样:是蓝浅常用来束发的那一条!
“这玉色绢带是蓝浅绑在头上的!”江云妧惊喜的欢呼出声。
玉漏将绢带从树上解下来——它打了个颇为巧妙的结,解下来还颇费些功夫。
她翻过来翻过去的确认:“就是这条,不会有错了。”
江云妧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