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飞得极快,当天夜里就把信带到了东宫。
且不说谢青临收到这封回信是如何的心痒难耐,又是如何的心急如灼。
只道时光如流水一般,转眼就到了年三十这天晚上。
朔郡。
北风呼啸,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大红灯笼高挂。
客栈老板娘和她的大儿媳忙里忙外的张罗了一桌子好酒好菜:百合银耳汤是一早就熬上的,笋焖鸡用的是现宰的活鸡,还有红烧排骨、清炒白菜等等……俱是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
他们家客栈之所以能在朔郡诸多同行之中立于翘楚,可得多亏了老板娘这一手高明的厨艺,当然,客人多的时候主要还是厨子做饭,老板娘亲自做的菜,平时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得到的。
江云妧一行四人也算是极有口福了。
酒是自家的陈年桃花酿,醇香浓郁,倒在白瓷杯里,泛着澄澈的淡粉色。
都是熟人也就不讲什么尊卑贵贱,不分男女全部围在一张桌子边上,好生热闹。
老板娘端起酒杯,环视了一圈:“我祝各位来年无病无灾,平安快乐,希望我们家生意兴隆,蒸蒸日上,祝几位姑娘芳颜永驻,前程似锦。”说罢喝了一口酒。
众人连声道谢,也都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
玉漏豪爽得很,也同那些男人们一样一饮而尽,迎来一片叫好。
掌柜的一家本来都有些畏惧这个佩刀的冷面女人,此时却完全失去了顾忌,一个劲夸她爽快。
江云妧则十分为难地看着眼前的酒,盛在莹润的白瓷杯里,桃花香伴着酒香一齐进入肺腑。她为难是因为这酒明显比家乡的梅子酒酒味要大些,甚至有些刺鼻了。
她犹豫着,如果不喝岂不是太落人面子,这家人这么盛情难却,她也不好矫情。
不就是酒吗。
她看了看,见每个人都端着杯子,于是也轻轻抿了一口。
先是浓郁的桃花香,随之而来的才是辛辣的酒味。
她被呛了一下,这酒看着柔和,喝起来却是如此的烈。
洛京,皇宫。
景仁宫。
“娘娘,您穿这身可是美极了,等会啊,绝对艳压群芳。”
陈淑妃坐在一把珊瑚圆椅上,面前的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条案上立着一块水盆大小的铜镜,镜中人皮肤柔嫩,眉眼精致,唇色嫣红,眉心点着一朵娇艳的梅花。
她的心腹紫珠站在她身后替她梳头,一个小宫女跪在旁边,双手捧着一个托盘,里面盛放着淑妃娘娘的簪环首饰,黄金白玉和各色珍贵的宝石光彩夺目,像是要晃花人眼。
这些首饰里任意一件流落到民间去,到足以令一户普通人家吃一辈子了。
小宫女战战兢兢的跪着,这位娘娘听说脾气最是喜怒无常,同屋的姐姐受了风寒起不来床,她是临时过来顶班的,可千万要小心着点,别恼了这位。
她知道,在这宫里,人命贱如草芥。
陈淑妃从正午起就开始收拾自己,日落时分才将将满意,她是以美貌荣宠后宫的,哪怕是年岁大了,也不肯放松一丝一毫,誓要与比她年轻的那些如花少女们争个高下。
她打量着铜镜里的自己,反反复复的端详,直到看不出脸上有一点皱纹才罢休。
她听了紫珠的恭维,轻哼一声:“那是自然。”
“娘娘,这支并蒂海棠花步摇艳得很,我看最衬您今日这一身了。”紫珠拿起一直金光闪闪的步摇就要给陈淑妃戴上。
却不料陈淑妃只看了一眼便皱起眉头:“放下,不用那个。”
紫珠动作一滞,轻轻将步摇又放了回去。
她不敢问,这里边指不定有什么往事,只暗骂自己没长脑子,正纠结着要怎么做时,她看见淑妃涂了鲜红蔻丹的手指朝托盘里点了一下,“就那个吧。”淑妃随意道。
她顺着那手指看去,拿起了一支玲珑孔雀银步摇,小心翼翼的插在淑妃的发髻上。
等太阳完全落下去,一年一度的盛大宫宴便开始了。
天家的奢华是外人难以想象的,流光溢彩,火树银花,灯火将大殿映得如同白昼。
宫女太监们穿着喜庆的大红色衣服,带着喜气游走在其间。
眼看着面前各色精致菜肴,盛在金盘玉盏里,谢青临却感到索然无味。
他相信其实这殿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和他一样的。
首位上高高坐着皇帝陛下,他已年过半百,因长年劳心劳力显得要更苍老些,鬓发雪白,威风却不减当年,他面前是一张极大的金龙大宴桌,桌子上密密麻麻的摆着精致的碗碟,各色菜式看得人眼花缭乱。
离他最近的皇后娘娘,也就是太子殿下谢青临的生母,坐在皇帝的左前方,离他也远得很,其他人则离他更远,也亏得这个大殿够大,才能容得下这么多人。
明明是最热闹的宫宴,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仍然是孤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