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千秋苦笑:“自是比不得公子风流恣意,我终究还是一个被俗物所累的人。”
宋星桥年方十八,正事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他从小被娇惯着长大,宋相对这个小儿子偏心不已,京城里像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早就开始帮着分担家里的事了。偏只有他,每日最大的事就是吃喝玩乐四字而已。
他撇撇嘴,不再说话。
谢青临便又说道:“怪不得,我看你对城西百姓的关照可不像是假的。”
“我孑然一身,本就没什么可牵挂的,因此若是舍了我这条命,换他们有个容身之处也是好的。”说完这话,他偷偷看了一眼香吟的,见她神色如常,才松了一口气。
江云妧暗中骂了他一句,真是个没良心的,也不知道香吟看上他什么了。
“不过,”谢青临还有一事不解,“你可知道城西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流民?竟无一人愿意事农桑吗。”
谢青临事后才想到这一点,正常情况下,本不应该有这么多人去做工,毕竟民以食为天,土地才是人们安身立命的根本。
曲千秋听罢,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大人,并非是乡民懒散,不事农桑,而是城西土地贫瘠,种子种下去,若是运气不好,连芽都不会发;就算长了,一年到头也常常颗粒无收。”
江云妧听了这话,心脏猛地抽了一下。
铺天盖地的回忆又涌进来,前世江淮大旱,整整三年没有好收成,第一年人们还能靠着余粮过日子,加上朝廷的救济,倒也没有发生太大的事故;第二年依旧无雨,谢青临命各地捐粮运至江淮,可惜只是杯水车薪,人们只得勒紧裤腰,米汤度日;到了第三年,地里的野菜都被挖个干净,朝廷一筹莫展,饿死的人不计其数,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人食人的惨剧。
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她耐着头痛,低声问道:“请问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为何此地不宜耕作?”
“一开始谁都不知道,只当是惹恼了土地神,我们那里历来有祭拜土地的风俗,但是什么用都没有……我游历了几年回来后,才敢对此作出一点推测,可能是地下的盐水所致。”
土里含盐,想必庄稼是没法生长的。
江云妧听懂了,她曾经在书里看到过,庄稼生长的条件极为苛刻,水、盐、沙,稍有一个不对劲就会影响收成。
曲千秋之才,果然名不虚传。
谢青临摩挲着下巴:“原来如此,正是因为这样此地盐井才如此兴盛吧。”
曲千秋缓缓点头:“大人英明。”
既然如此,这就有点难办了。
“所以他们一直靠着买粮度日?”
“正是。”曲千秋缓缓应道。“所以盐井不能停,一旦停了,他们也就无法活了啊。所以我才斗胆向知州大人提出计策啊。”
“先生有心了。”谢青临道,“你愿不愿意随我回京呢?实不相瞒,我府上还缺一个笔墨文人。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他们在这里也是为了谈论曲千秋和香吟二人日后的去处,郦州肯定是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了。
谢青临是真的欣赏他的才华,便忍不住想将人招致麾下,遂如此问道。
谁料却遭到了拒绝,“小人不才,只是一个卖字为生的闲人罢了。怕是承受不起大人的厚爱啊。”曲千秋苦笑着说。
这可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了,他在徐观海这里,也是混口饭吃、勉强度日而已,看起来这位大人,比徐观海要不好糊弄得多。
当然他也有那么一点不自信。
谢青临似乎早就猜到会这样,他又看向香吟:“那姑娘是如何想的?”
香吟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千秋先生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似乎早料到她会这样回答,几人都没有意外。
只有宋星桥显得十分可惜似的。
谢青临又含笑问道:“千秋先生好狠的心啊,你就真能忍心看着香吟姑娘陪你无家可归?”
曲千秋哑口无言,倒是香吟先替他说话了:“哪怕是风餐露宿,香吟也愿意。”她容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好像说的这话并没有决定他的后半生一样。
宋星桥夸张的大呼小叫:“有女如此,夫复何求啊!”
曲千秋不知道说什么好,昨天香吟已经与他剖白了心迹。
他开始反问自己,他对香吟,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呢?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他终究无法欺骗自己。
他还是想带着香吟去过安稳的日子,跟着这位谢大人,似乎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于是他离开椅子,拉着香吟跪了下来,“那就麻烦大人了。”
“二位请起。”谢青临站起身来,虚浮了一下。
这个时候曲千秋还不知道他面前的这个人是当朝太子,等他日后得知真相的时候,不禁庆幸自己当初做了一个多么明智的决定。
而香吟也终于圆了她少女时期的那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