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队内也给许浩洋安排了一个新的女伴。女孩子26岁,在比她年长九岁的长期组合的搭档在一年前正式宣布退役后,她便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男伴。这次,她与许浩洋的搭对可以说不过只是临时而为。但在双方暂时都没有更好的选择的前提下,队内不得不这样做。
许浩洋的状态并不太好,或者可以说是很糟,不仅他不擅的滑行仍旧表现一般,在跳跃中也是频繁失误。王西明没有说什么,他大概也没有什么时间和心力去管他的状态到底怎么样。
刘伯飞找他谈过两次话,也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许浩洋毕竟是职业运动员,虽然个性疏离了些,也在队里见过了不少离散,该懂的事他也都明白,用不着刘伯飞特意对他多说些什么。
但刘伯飞看着他竭力装得平静淡然的样子,心中的担忧却还是没有放下过。
他从少年队时期就开始关注许浩洋了,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孩子除了在力量上表现突出之外,还有一种其他人可能不太容易察觉到的,对音乐的细致的感受力,这是在现役花滑选手身上非常鲜见的珍贵天赋。
它的本质是对音乐的信任,对故事的信任,对自己能够重现音乐感情的能力的信任。
刘伯飞不想看到这样的东西就这么被磨灭在现实中。
毕竟,他已经看过很多次了。
所以他希望许浩洋能够作为这样的人——能够把少年时的样子延续下去,能够帮助他重新建立起他对他坚持的东西的更深的信任。
然而,在许浩洋的心中,似乎所有的事都已经开始动摇。即使他想要努力稳定,周围也没有任何的支撑点。他在休息区里脱下了冰鞋,难得地没有自行加训,也没有去找编舞老师讨论什么新的动作设计。
毕竟,现在那些东西都没有用了。编舞是根据表演者来的,表演者更换之后,动作当然也要推倒重来。
新的动作什么时候编排?不知道,之后再说。
信任?他想,没有这样的东西。
陈廷源和江心正式搭档的一周后,队内举行了一次食堂聚餐,算是为了欢迎他们这对新搭档——大概还要顺便欢迎许浩洋和他的新女伴。
王西明只露了一面就匆匆离开,教练不在,几个人间的气氛是理所应当地尴尬极了。许浩洋是原本就沉默,另外几个人,除了张磊之外也不算是那种特别能说能聊的类型。而张磊在这样的气氛底下一是不好开口,二是他心里也为许浩洋不平,看江心就越来越不顺眼,连同看她的新搭档陈廷源一起不顺眼起来。
陈廷源十岁从哈尔滨来到北京训练基地,现在升入成年组还没两年,没见过太大的阵仗,人也是害羞腼腆,不会说话只会笑。他的偶像是王西明,是自小蹲在电视前看着王西明比赛长大的那一种标准粉丝。在这种成长历程之下,到了现在自然而然,在他心中,那就是王西明说什么便是什么的。
如今,他被王西明亲自选中,和队里的传说中的希望之星江心搭档,这件事本身就令他受宠若惊。
何况,王西明在和他的谈话中给他灌了不少迷魂药,画了张奥运金牌的大饼不说,又亲口表达了对他的信任和期待。这让他几乎已经等不及新的赛季。
因此,这个可怜的孩子,便也没能察觉到席间充斥着的这种僵硬尴尬的空气。
“来来来。”还是张磊站了起来,扛起一大瓶果粒橙,咕嘟咕嘟地往陈廷源杯子里倒。“陈……陈什么源!”
“磊哥,我叫陈廷源。”陈廷源赶紧说。
“对!陈廷源!”张磊点头,“恭喜你正式成为我们的竞争对手!”
“谢,谢谢……”
“别谢啊,谢啥,喝!”
明明就是个果粒橙而已……
一旁的子君在心里默默吐槽。
现役运动员的饮食都有严格的控制,因食物之中的激素防不胜防,食品安全问题成为了各个运动队必须首先考虑的重大问题。为了防止误服兴奋剂,运动员不允许外出就餐。同时,又因酒精会降低蛋白质合成,阻碍肌肉成长种种,饮酒更是成了运动员的大忌。严格一些的队伍,是连碳酸饮料都被禁止的。
张磊一个东北大汉,每年回老家看见酒都馋得不行却又不能喝,久而久之修炼出了一套心理暗示大法,就是把果粒橙喝得像酒。
吨吨吨地喝,喝完还得哈一口气抹抹嘴。
让外人看着都觉得运动员可怜,这都给孩子逼成什么样了啊。搁阿Q身上都不一定能行的。
酒精灌下去要人命,但果粒橙一杯一杯灌也不是人受得了的。于是可怜的小男孩被张磊灌了整整四杯果粒橙,其他人也就在旁边坐着看,没有要解个围的意思。张磊准备倒第五杯的时候,子君终于看不下去,用筷子敲了一下桌子。
“吃菜吧。”她说。
这话是对张磊说的,张磊知道他这个搭档严肃起来是很吓人的,就慢吞吞地绕回位置上坐下。子君把一块排骨扔在他盘子里,又用了点力踢了他一脚。
“没事吧?”江心问陈廷源。
“没,没事的。”陈廷源赶快摇头。
散席后,所有人各自走回宿舍,张磊和子君和其他人拉开了一点距离,子君小声问:“你和小孩子过不去干什么?”
“我没有。”张磊委屈地说,“这也是邪门了,他也是有本事喝果粒橙喝得一脸痛苦,就和我灌了他两瓶二锅头一样……”
“你自己试试?”子君忍无可忍。
“行行,我错了。”张磊撇嘴,“我就觉得不痛快!那个小孩儿什么玩意儿啊,刚出道,啥都不懂。就赢了两回世青赛,有啥了不起的就开始膨胀。”
“人家哪膨胀了。”子君哭笑不得,“话说回来,我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