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绥笑道:“去年做的大裤钗儿我还穿着呢,没想到旧衣裳居然也挺舒服的。”
两句对话,门缓缓拉上,苏训微微抬头,看了纸门内那人一眼。
之前湖边殿下锦衣大袖,众人围绕,他习惯性在人群之外,并没有机会凑到面前看清他的脸,此刻当面,看着那暖黄灯光下迎着那女子微笑的男子,像看见漫天风静雪收,灿烈的星光趋于永恒。
他不禁有些恍惚。
想要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最终还是停住了手。
像吗?真的像吗?
也许是像的,但此刻却根本不敢这么想。
有一种容光风神,令人自惭形秽。
屋内,文臻和燕绥都没再讨论苏训这个人,文臻从盒子里捧出一件白毛衣,毛衣的毛线是她从大燕回来的时候,经过羯胡草原时,特意收集的上好的羊毛,请当地的手巧牧民捻成了毛线,其间也试验了很多次才成功,又做了几根棒针,之后路上一直慢慢地织着,到昨日才完工,本想找机会让人送去天京,可巧燕绥自己拐过来了。
怕染色染不匀反而坏了好不容易得来的线,干脆就是本白色,毛衣织得宽大,可以套在袍子外面,文臻将白毛衣往燕绥头上往下一套,又将他发冠解开,头发散开,撑着腮笑吟吟地看他,果然白毛衣自带温柔光环,暖黄灯光下乌发流泻锁骨一抹宽松白毛衣的燕绥,让文臻想起“斯文禽兽”这个词,危险又禁欲,柔和又魅惑,前一秒衣冠楚楚,下一秒浪到没边。
燕绥自己大抵并没有这样的自觉,他低头看着这件怪怪的衣裳,笑道:“倒也舒服,回头给你自己也织一件,咱们穿一样的。”
“情侣装吗?殿下就是有想法。”文臻笑,却并不想,天知道打件毛衣花了她多少工夫,也就燕绥能让她忙里偷闲了。
燕绥忽然抓起她的手,道:“新添了茧子。”低头轻轻吹了吹。
他温热的呼吸掠过她指尖,湿湿热热,文臻心弦一颤。
她并不是那种细嫩无暇的手,手上茧子不少,大多都在细微处,燕绥却能一眼看出茧子新旧,增添多少,他这是多将她的事放在心上?
盒子里还有很多纸包,文臻一一数给燕绥看:“很长时间不能在你身边,做菜是不大可能了。最近又研发了一些小零食,还有一些调料和一些酱料,牛肉干、肉松酥饼、话梅条、金瓜条、金桔条、蛋酥、小黄鱼条、泡椒鸭掌……肉类的记得先吃,这个时代防腐做不好……这里是下饭菜……香菇酱辣酱虾酱秃黄油干贝酱野菌酱……以及一些菜谱,好歹给你调着胃口。你不大喜欢吃火锅,回头我到处开家常菜馆,让你到哪都能吃到好不好?”
盒子里一袋袋一罐罐整整齐齐分门别类,袋子肉类是一色的,蔬果类是一色的,瓶子是统一定做的,连瓶子上的封条都是一种风格的,充分照顾了某位强迫症患者的感受,燕绥微笑看着,眼神却渐渐越过那些常人难得一见,文臻花了很多时间和功夫制作的美食,落在她最近显得略略丰腴和柔软的腰肢上,“……蛋糕儿,还有一样最想吃的,你忘记准备了。”
“嗯,什么?”
“噗。”一声,灯火吹灭了,灼热柔软的身躯覆上来,“你啊!”
“哐当”一声,也不知道是桌子还是盒子,被撞倒了。
“呼啦”一下,白毛衣被脱了下来,远远地抛在了一边,腰带早就散了,这一脱十分急色和大力,因此便牵出一截玉白劲瘦的腰,在月色下肌理分明。
有人在吃吃地笑,光裸的膝盖和地板接触的声音咚咚微响,听着倒像是令人血脉贲张的心跳,衣服落地的声响也十分狂放,白色的影子东飞西飞,落在桌子上,书案上,榻上,窗边,书案上的笔架被带倒,再被雪白的脚丫子踩上去,脚娇小柔软,趾甲晶莹如贝,被那笔咯着了,轻轻哎哟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将那上好狼毫捡起。
咚地一声,不知道谁被推倒,然后是文臻的轻笑:“不,我要在上面!”
翻身上马,气吞山河,双手一分,襟袖大解,却又不急着攻城掠地,笑嘻嘻拿了那毛笔,在唇边沾了沾,笔尖在他胸上打转,昵声道:“我要为你写一首诗。”
燕绥躺着,半阖着眼睛,一手抚着她柔润曼妙的腰窝,思衬着适合放几颗珍珠,一边懒懒地道:“不能比先前那首花重湖州城差。”
“是写‘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不好不好,太直白。”文臻拎着笔装模作样思考,摇头,“还是‘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不好不好,太杀气腾腾……”又或者“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不好不好,不应景儿……要么还是画一个我吧,画一个我在你心头坐,日日同你香衿卧……”手中笔有意无意绕着圈,柔柔软软,撩撩拨拨,须须痒痒,燕绥倒吸一口气,轻声道:“大人,都乃佳句,请赐墨宝,有点冷……”
文臻咭地一笑,“冷吗,那我给你热热……”抛了笔伸手拢在他心口揉来揉去,为那弹性光滑满足地长吁一口气,燕绥却就势将她一拉,笑道:“画一个你在我心头,不如揉一个你在我骨血中……”温暖软滑肌肤相贴瞬间,也不知是微冷空气相激还是因为等待太久,两人都微微颤了一颤,而窗外风携着夜雨越发地紧了,簌簌卷了落花撞击在窗棂上,沙沙地响,却掩不住屋内那些或柔腻或激越的动静,那些浅浅的笑与呢喃,与那茄皮紫釉狮耳琴炉中袅袅升起的龙涎香纠缠逶迤,静静覆盖了静室内相拥的躯体。
后半夜的时候,风雨渐歇,室内也渐渐安静,隐约有低低语声传来。
“……这一夜雨不小,看窗纸上残花被打的……哦不,不能这么说,我可是个有文化的刺史,得风雅一点,叫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行了,抄来的句子就别用上瘾了,不过这句子不错,用在你身上也合适,你瞧,绿肥……”捏一下,“红瘦……”再捏一下。
“啪”一声也不知道打在了哪里,声音清脆,随即是燕绥鼻端的哼笑声,低而懒,“你今日倒得趣儿,也不知道哪开了窍,赏。”
“谢殿下赏,殿下也不错,龙精……”捏一下,“虎猛……”再捏一下。
燕绥似乎又哼了一声,然后一个翻身,文臻却早已灵活地一个翻滚,从他身下滚出去,忽然伸手一掀。
一头秀发悠悠落地。
燕绥如同被点穴般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