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朋友要招待。”
这句话忽然响在耳侧。
联合当时情境,前后语境,这句话出现得好突兀啊……
文臻忽然转身就跑!
可是已经迟了。
身后忽然一冷,什么东西蛇一般冰凉彻骨地贴了上来,细细的呼吸响在耳畔,隐约有人低笑一声,声音窃窃,不知远近。
像梦魇,无声无息逼近,猛一回首,就能见血红的瞳孔和雪般没有温度的眸。
文臻哇呀呀尖叫一声,仿佛吓得不敢回首,只埋头向着燕绥的方向狂奔。
后头的人又笑一声,似乎很是满意。
文臻狂奔出两步,忽然一个大转折,身子一扭,猛地越过栏杆,向池水里一跳!
“噗通!”巨响。
后面的人猝不及防,惊咦一声。
一道细长身影冲天而起,避开文臻落水溅出的巨大水花。
人影飞起后一个转折,半空中似乎怒骂一声,但终究不敢去追文臻耽搁时间,立即扑向天字甲号房。
“砰”一声巨响,天字甲号房房门忽然炸开,无数木板纱幕碎成千万片在半明半暗的月光下飞舞,如下了一场杂色的冰雹,碎片击打在四面廊柱地面上,砰然炸裂之声不绝,而这些混沌一片的碎片狂雨里,一抹白光滚滚如电,穿射而出,一霎似虹,穿数丈深廊,直抵那条黑影胸前。
那人堪堪触及天字甲号房的门边,就被这股狂飙凶悍的风与光逼得险些窒息,较常人分外柔曼的身影如被狂风怒卷,掠得一折一荡又一折,接连三四个站不住脚的跟斗,眨眼被逼退到栏杆边缘。
砰砰之声不绝,整个长廊,似乎都抵受不住这种彪悍至极的出手,无数木板卷翘爆裂,啪啪接连翻起,在半空中接连撞击,撞出又一轮声势惊人的爆炸。
这阵仗大到连在水底的文臻都能听见。
只一击。
那被逼到栏杆边的人无法扛住这般风狂雨骤,风中残荷般一退再退,始终没能站稳,更不要说上前出手,只好趁着一次摆荡,向后荡出一个长长的弧度,眨眼间已经掠过水面。
那人虽然被这惊人出手压得未及出一招,轻功却妙到言语难描,如羽如烟,刹那划过一道流丽水痕。
银光一闪,燕绥已经到了栏杆边,看见水面,忽然一顿。
只一顿,那刺客便要远遁。
文臻忽然从水底站起。
这水池是酒楼自己开挖,出于安全和费用考虑,必然不会挖很深,也就到文臻腹部。
她一站起,便伸展开双臂,迅速大喊:“怕湿鞋的,来吧!”
话音未落,月华色人影一闪,头顶一颤,柔软的袍角自脸颊一拂而过,淡淡蘅芜香气弥散。
文臻抬头,水面倒映那人翻卷的披风如一大片月光漾在星影里。
头顶上簌簌落下刚才被靴子踏过的微微泥屑。
文臻:……
**************
我只想提供肩膀啊我!
是什么样膨胀的自信让你踩我的头!
默默抖掉头顶的碎屑,文臻决定下次一定要提醒这强迫症他鞋底有泥。
想到这强迫症以后走路浑身不得劲时不时要提起鞋底看泥,文臻便觉得那一口恶气出了大半。
她抬起头,对面,刺客还在不住后掠,倒退速度居然也疾若星火,以至于对岸长廊上的灯笼被风声带得齐齐倒飞,在深黑的夜色中绵延飘摇成一片绯红的锦带。
而燕绥就在他身前不远处,看上去远不如刺客如电如剑般声势,不急不忙衣袂飘举,奇的是无论刺客怎么加快速度,他和刺客之间的距离始终不变,近到几乎探手可及,他却不伸手,也不加快速度,就那么吊着人家,以至于刺客竟也始终不敢转身,两人面对面一进一退,眨眼间将这绕湖一周的长廊都转了个遍,眼看后方再无路,那刺客似乎也发了急,大喝道:“燕绥,你永远都这样赶尽杀绝,不容他人有立锥之地!”
文臻听得险些笑出来——说得好像来刺杀人的是燕绥一样。
燕绥脚步忽然一停,刺客狂喜,终于有了喘息之机,立刻转身狂奔。
而文臻看见平静的燕绥,依旧平静地,伸出了剑尖。
下一秒她见狂电从天落,白浪自湖生,见那电般的剑光刹那横展如巨扇,如海潮滚滚平推而来,自湖面一掠而过——
然后她看见湖中假山飞了起来。
整座的,高与宽都近一丈的,庞大的假山。
像飞来峰,又或者是蹦出灵猴的神石,被一剑挑起,呼啸越过湖面,惊动静湖如深海,乍立涛头无数,再撞上长廊,一路砸栏杆破廊柱掀盖顶……最后砰一声巨响。
尘烟弥漫,土石纷飞,天地一片昏黄,像覆了沉沉雾霾的暮色。
好久之后,文臻才勉强找到了刺客在哪里。
刺客扁扁地,被镶嵌在了长廊尽头的照壁上。
大概用铲子挖上一年能挖齐全的那种深镶。
假山簌落落碎裂成无数石片,在人形照壁下堆成一座小山。
猛烈的风声狂暴得屏蔽了文臻的听力,好一阵子她耳朵嗡嗡作响,始终都是那仿佛天地崩裂之声在立体声循环播放,然后她才隐约听清了燕绥收剑时的那句话。
“不给你立锥之地?”出剑可翻江倒海,收势便海晏河清的燕绥,一脸不能苟同,“喏,送你一座山,拿去,不谢。”
……
文臻目瞪口呆。
全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尖,只适配优雅神秘精致从容等等精美挂形容词的燕绥,动起来,居然是这一款的。
当真是静如处子。
动如疯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