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已散,漱玉山房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守夜的婆子打着哈欠在那里打扫着院子。
红红的炮竹纸炸得到处都是,红彤彤的一片,像铺着一层红毯,非常的喜庆。
有婆子要去禀告青沅,却被裴老安人阻止了,她道:“我就来看看,你们不要惊动了三老爷和三太太。今天可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婆子陪着笑,不知道如何应对。
裴老安人就对那婆子道:“你也陪我一起吧!若是遇到了遐光院里的人,你也可以帮着打声招呼。”
裴家很大,像裴老安人这样的,未必就每个房头的人都认识,何况裴宴前些日子又重新调整了家中仆妇的差事。
那婆子立刻恭敬地应“是”,陪在了裴老安人身边。
裴老安人就问她:“现在漱玉山房的大丫鬟还是青沅吗?青燕呢?她负责耕园?两边的人没有合并吗?你原是在哪里当差?什么时候调过来的?只管外院的清扫吗?你可知道三老爷移过来的那株银杏种哪里了?我想去看看。”
“知道!”婆子答着,一面领了裴老安人住移栽的银杏树那里去,一面回答着裴老安人:“我原就是漱玉山房负责清扫的,三老爷搬过来之后,依旧让我当差。耕园和漱玉山房的人没有合并,燕姑娘依旧负责耕园,青沅姑娘调到这边来了,具体到时候谁负责些什么,还要等三太太认过亲了,重新安排……”
漱玉山房之所以叫山房,是因为它建在一个小山坡上,地势高低起伏,颇具野趣。
裴老安人由陈大娘和那婆子扶着,走到了半路竟然下起了雨。
雨不大,淅淅沥沥的,却颇有缠绵不绝之态。
陈大娘大急,不由道:“冬雨伤人,我们还是折回去吧?”又吩咐那婆子,“还不去找把伞来!或者是叫抬肩轿来。”
“不用了!”裴老安人伫足,转而朝旁边的一座凉亭去,“我们在这里歇歇。”
陈大娘不敢让裴老安人立在雨中,想着先避一避也好。
那婆子却精乖,冒着雨就往山下跑,一面跑还一面道:“您和老安人等一会,我这就去拿伞。”
如果能叫抬肩轿来就更好了,只是别惊动了三老爷才好。
陈大娘暗暗称赞。
裴老安人却突然指了凉亭下的一株银杏树,道:“你看,那是不是从前老太爷种的那一株?”
陈大娘提了灯,仔细一看,那树上还绑着条崭新红布带子,正是裴家花匠常用的法子。
“还真是啊!”陈大娘走近了,踮着脚又多看了几眼,确定道,“我瞧着那树杆上还模模糊糊地刻着两个字。”
裴宴小的时候,因为顽皮不肯背书,曾被裴老太爷罚他在树下罚站。他罚站的时候也不消停,在树上刻了两个裴字。
“可惜有点远,看得不是很清楚。”陈大娘道,“要不我下去看看,您坐在这里别动。”
“不用了。”裴老安人看着这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有点后悔自己的任性了,若是她生病了,裴宴新婚就要侍疾,这不是折腾他们两口子吗?
她道,“我们明天来看也不迟。等那婆子拿了伞过来,我们就回去吧!”
陈大娘也就没有坚持。
裴老安人走了过去。
发现那株银杏树旁边还有株芙蓉花。
十月的天气,一树的花苞,明明是晚上,却如春花遇春雨,悄然地绽放花萼,露出些娇嫩的红色花瓣,挣扎着要盛放般,累累的花枝都有些承受不起似的,在那笔直高大的银杏衬托下,莫名透露出“侍儿扶起娇无力”的旖旎。
裴老安人失笑。
是家里太久没有看到这样肆意的花树了吧?
自从老太爷去世,他家三儿看到这样的花树就烦,家里的人哪个不围着他转,自然是以他的喜好为喜好,没等花期就把花捏了。
这株芙蓉树能留下来,不知道是因为这些日子众人都忙着裴宴的婚事忘了,还是因为地势偏远,没有人注意到?
可在这夜色中,却让人生出几分暖意,看出几分潋滟。
也挺好!
裴老安人决定交待漱玉山房的人一声,若是裴宴不交待,就别把这些花捏了。
到时候开出一树丽色,会格外的好看。
裴老安人由丫鬟婆子们簇拥着回了房,留下那一树花蕾,被那细细的雨丝轻叩,一滴又一滴,只到那花蕾哆哆嗦嗦地绽开一角,然后被攻城掠地般强行进入,直落花房,毫无防设地被迫开出第一朵花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