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荼蘼平时伶牙俐齿,唯独对祖父,总是反驳不来。想当年在现代,夜猫子比比皆是,怪不得医学比古代发达多了,但病症也更多呢。
“再说,这是在别人家。”春青阳压低了声音,“让韩家仆人看到你整夜不睡,会以为……”
春荼蘼暗叹了口气。
她接这个案子时,荣业坊的房子还没有重新盖好,暂时借住在道化坊的韩家别院。别人家再好,也不如自己家舒服自在,要不怎么有古话云: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呢?而女子的作息不规律,在古代也会被认为是失仪和没有家教的表现。偏府里的下人们都以为她早晚会进韩家门,虽然因为身份地位的关系,只能从侧门抬进去,但架不住世子殿下宠爱啊。因此,到处有人偷偷观察她,害得她不能放松,就连祖父也跟着紧张。
说起来,在设计打发走春家大房和二房后,韩无畏也回了范阳县,但与春荼蘼的信件来往没有间断过。虽然,说的都是些没有营养的闲话,但一来一往的,两人亲近不少,甚至春荼蘼都习惯了通信与他遥远的存在。她也曾经想过,如果韩无畏真有打算泡她,无疑,他有个成功的开始。但是她不想像紫霞仙子那样,猜得到开头却猜不到结局,除非有正妻之位,除非承诺没有妾侍,不然她不会为一个男人折腰的。
古代女人成亲。一方面有心理和生理的自然因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要找张长期饭票。所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就是这个道理。就算是豪门小姐,不愁吃穿,可就算娘家再强,如果不找个归宿般的男人,将来死了都没有祖坟可以入,死后也不会享受子孙香火供奉的尊荣。可以说,独身女人是非常凄凉的。哪怕是穿越小说中的女主角。也要费心谋划,先在娘家过得平稳受宠,将来找个能够共同生活的丈夫。而这样做,只是为了生存。
但春荼蘼不同,她有能赚大钱的一技之长,可以生存得极好。她生活在开明自由的异时空大唐,尽管有些困难。但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她有纵容娇惯她,却又能为她遮风挡雨的浓浓父爱与亲情,所以她更加幸运,虽然在古代,也可保留着现代的灵魂和思想意识。
任何物质上的东西,她都可以凭自己的努力得到。她要的,只是男人的爱情而已。命运般的、真正的、纯粹的爱情。可惜。那是现代男人很少能给出来的东西。但不管重生前还是重生后。对爱情,她始终保持着深深的渴望。这或许是冷静理智的她,惟一不冷静理智的部分。
所以,如果不是为了爱,别说和韩无畏了,任何男人想和她成就姻缘都很困难。
“可是十天时间真的不富余。”想到这儿,她回过神儿,有些为难地看着祖父。“不然我答应您,顶多到四更天(半夜一点到三点),我一定睡觉。”
“三更。”春青阳在孙女的折磨下,现在也学会了讨价还价。
春荼蘼本来就打算三更前睡下,刚才不过是狡猾的留了余地,现在达到目的,当下就乖巧地点头答应。父亲已经恢复了到军府做事,家里就只有他们祖孙二人,祖父寂寞,因而特别爱管着她,她只好配合。
她用了三天时间反复研读卷宗,找出其中的疑点和模糊点,又用五天时间跑到倪府,在征得同意的情况下,跟全府三十来个仆人分别谈话。其实,不如说聊天更确切些。那些仆众开始时还紧张,外加上一点好奇,毕竟状师给人的感觉就是为恶的,女状师更是第一回见到。可是春荼蘼的问话技巧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她本身的长相和气质又给人温和无害的感觉,所以大家渐渐都放松了,说了不少与案件有关或者看似无关的八卦。
回到家后,她就坐着发呆,其实是脑筋飞快的运转。家里人熟悉她的习惯,都努力保持安静,不去吵她。最后两天,她整理出辩护策略以及辩护词,又列了证人名单出来,交给了窦县令,好方便提前提了证人来。这位县令大人恨不能一堂就审结这个案子,虽然律法规定凡案必审三堂,但如果事实证据确凿,犯人认罪的话,也不必拘泥。
当然,阴谋诡计什么的,她少不得也用了一点。至于大萌和一刀,她也列了疑点,叫他们外出调查取证。这两个跟她的配合已经非常默契,算得上是合格的调查员了。
开审那天,不仅公堂下有好多百姓围观,还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专设了座位旁听。那阵势,一般人早就心虚心慌,适应不了了,但春荼蘼却很镇静地站在中间的。
她习惯了被注目,习惯了身处众人的目光聚焦之下,也习惯了成为或者感激或者憎恨的中心。她更有秘诀,只当这些人是西瓜就好了。
而窦县令听从她的建议,并没有驱赶明显有点过多的百姓,只努力维持好秩序,再令一些差役穿了便装,混在人群之中,其余的,在外围设了暗哨。因为怕人手不足,最后还找军府借了人,层层设防。他不知道春荼蘼搞什么怪,但现在对她莫名的信任,什么都照办。
德茂折冲府得到借人的请求,知道是春荼蘼打的官司,特意派了春大山带了队来。自从潘德强因春大山而辞职,还挨了八十家法棍,加上韩无畏对春家表现出的态度,在军府涌动的暗潮中,春大山的明显行情看涨。
“升堂!”惊堂木响起,窦县令坐在公座之上。
春荼蘼回神,眼神快速掠过目力所及之处。春大山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外围 。令她感觉莫名的安心。大萌、一刀和小凤守在两班衙役之下,准备随时保护她。深深吸气,她真喜欢公堂上这种庄严肃穆的感觉,令她的心肝都发出颤抖,分泌着不可抑制的兴奋。
果然,她是为律法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