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愣愣地看着度一方, 季榆似乎还有点没能从对方的话里回过神来。
“那个人……”嘴唇动了动, 季榆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双深黑色的眸子里, 满是分明的困惑,“……难道不是喜欢你的吗?”
如果不是这样,又会有什么人,去花费那样的心思, 记住与自己无关的另一个人的一点一滴,想方设法地将自己的每一份心意与祝福传递到对方那里?
“他自己应该也是这样认为的吧。”听到季榆的话,度一方沉默了好一阵子, 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只有有些时候,这种过分偏执与激烈的感情,所招致的, 并不是人们心中所祈愿的美好, 而那最开始并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初心, 则早就被抛至了脑后。
“很多感情之间,本来就没有那么清晰的界限。”见面前的人似乎没有听明白自己的话, 度一方一时之间也有点想不出来,该怎样去和对方解释这些复杂的东西,最后索性换了一种简单点的说法, “——如果是你,你会去伤害你喜欢的人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 对于某个妖怪来说, 再显而易见不过。
看着眼前的人在愣怔了片刻之后, 忙不迭地摇着脑袋的样子,度一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几分。
“但是有的人会,”说到这里,度一方停顿了一下,有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需要把这些并不是那么必要的东西,告诉这个连最基本的人情世故,都没有弄清楚的妖怪,“将于空中飞翔的鸟儿折断羽翼,困于囚笼,甚至制作成永远不会腐朽的标本——他们也将之称为喜欢,甚至是爱。”
但最后,度一方还是打消了将这些东西,和季榆之间隔开的念头。
只要对方还待在这由形形□□的人所组成的俗世一天,就总会接触到那些不怎么美好的东西,过多的保护,除了让对方成为经不得风雨的温室娇花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尽管还是有点听不懂度一方所说的话,但看着这个人的眼睛,季榆也能知道,对方正在和他说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我……”总觉得这时候,自己也应该发表一点自己的看法,季榆歪着脑袋想了想,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会努力去理解你所说的话的!”
看到季榆的模样,度一方一下子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了。
这个家伙,果然不管什么时候,都可爱得要命。
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度一方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伸手将人抱入怀里的欲-望。
在这一刻,他竟有些不忍心去破坏眼前的这份美好。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度一方的心思,季榆和对方对视了一会儿,忽地歪了歪脑袋:“我突然发现……”
“嗯?”发出一个略微上扬的鼻音,度一方用视线一寸寸地描摹着眼前的人的面容,唇边的抑制不住的笑容。
然而下一秒,他脸上的表情就有点维持不住了。
“你刚刚说话的样子,”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一样,季榆的双眼微微发亮,“和恒之好像啊!”
——不止是说话的语气,还有说话的方式,说话的表情,乃至那文绉绉的表述方法,都一模一样。
就仿佛他在隔了那么多年之后,再一次见到了那个人一样。
这还是他第一次,发现度一方和他记忆之终的那个人的相似之处。
度一方:……
见到季榆眼中那丝毫没有掩饰的开心,度一方的双眼微眯,面上浮现出一丝危险之色来。
这个家伙,每次看着他的时候,心里头想的——都是另一个人?
对他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刚刚问你,会不会伤害喜欢的人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度一方开口问道,“心里想的是谁?”
以这个妖怪的性格,他可不觉得对方会凭空回答他刚才的那个问题。
丝毫没有察觉到度一方语气里的异样之处,季榆没有任何犹豫地张口回答:“当然是恒之啊!”
他最喜欢那个人伏在书案上,一脸专注地写字的样子了。
度一方:呵呵。
没想到自己这段时间里费尽心思地讨好这个家伙,结果居然还比不上那个早就死了不知道几百年的混蛋,心眼从来只有针尖大的度一方表示,他不高兴了。
站起来走到还坐在椅子上的某个人的身前,度一方伸出手扶在了椅子的扶手上,堵住了对方的去路之后,才缓缓地俯下-身去,凑近了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的某个妖怪。
“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一点点地拉近了和季榆之间的季榆,直至双方的鼻尖相抵,度一方的嘴角略微弯了弯,双唇开合间,好似不经意一般地,擦过季榆的唇瓣,“嗯?”
鼻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度一方身上传来的温度,呼吸间满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就连周身可以闪躲的空间,都被对方给压缩到了极致,季榆的眼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些许慌乱来。
“既、既然你都、都知道这么多东西了,”不自觉地稍微往后仰了仰,拉开和度一方之间的距离,季榆又说起了那个他们还没揪出来的人,试图转移话题,“怎么还没把人找到?”
就算那时候度一方他们把收到的信都给扔了,也总能找到些有关的线索的吧?
把自己的身子坐正了些,季榆努力维持着自己脸上那一本正经的表情。
度一方见状,从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也不点破眼前的人的那点小心思,顺着对方的话说了下去。
“那时候我们虽然没有报警……”身子再次往前倾了少许,直到把季榆逼到退无可退,度一方才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继续说了下去,“……但该保存的东西,也都保存下来了。”
真到了必要的时候,这些可都是足以起到至关重要的证据。
——不仅是和那件事有关的东西,包括那之后其他所有的粉丝寄来的东西,他们都专门腾了一个地方来存放。
这次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当然不可能想不到这些被他们好好地保存起来的事物,只是……
“不管是信上提到的姓名地址,还是其他的一些联系方式,”度一方曲起膝嵌入季榆的双腿间,轻轻地抵着椅子,两人的身体贴得更加紧密,彼此间的温度,都仿佛能够透过那几乎可以忽略的距离而传递过去,“——都是捏造的。”
度一方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一开始就抱着某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了,还是为了什么特殊的原因,而有意隐瞒了自己的情况,但这无疑为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阻碍。
这个世界上可没有那么多和电视剧里那样,能够单凭着一张纸上的字迹,就找到写字的人的角色。
直到现在,他们都还没弄清楚,那个想要他的命的人,到底是个男人还是女人。
“那我们不是……”只觉得两人此刻的姿势让自己感到格外的不自在,季榆忍不住又往椅子里缩了缩,就连从口中说出的话语,都无端地变得有点底气不足起来,“……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听到季榆话里的“我们”,度一方的嘴角顿时翘了起来,有种说不上来的满足感。
“哪怕是做事再仔细的人,也都会有留下破绽的时候,”抬起手替季榆将落在额前的发丝理至耳后,度一方低声笑了起来,“哪里来的‘一点办法’都没有的说法?”
更何况,既然对方还能把这些最近的照片都放到他的邮箱里,显然没有要放弃自己的行为的意思,那么只要还没有达成目的,对方就一定还会再次动手。
只要对方不像之前那样突然消失,他们总能想到办法,抓住对方没藏好的尾巴。
“……所以,”指尖顺着季榆的脸颊滑了下来,停留在他的下巴上,轻轻地搓了搓,度一方弯起双眸,又把某个被人扯开的话题,给拉了回来,“你说你喜欢的是谁?”
季榆:……
这前后的两句话里面,到底哪里有因果关系了啊?!
微微侧过头,避开了度一方的视线,季榆的目光有些飘忽。
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说实话,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某个小心眼的家伙满意啊有没有?!
——至于那个明晃晃地摆在他的面前的选项?季榆表示,作为一个有骨气的妖怪,他是不会屈服于度一方的淫-威之下的!
努力地忽视着某个人那过分强烈的存在感,季榆在心里不停地思考着,怎样才能从眼前的状况下脱困。
要不然……他干脆变回原形算了?那样子这会儿就差没压在他身上了的人,肯定没法拦得住他。
但是,想到上次自己这么干的时候,度一方那一下子就黑下来的脸色,季榆抖了抖,默默地把这个念头从脑子里给扔了出去。
就算度一方刚才说了,他要是真觉得对方的一些举动让自己不舒服了,可以变回原形没关系,可这家伙的心眼小到什么程度,他难道还不知道吗?!天知道他要是真的这么做了,这个混蛋今后又会怎么在他的身上找回来。
只觉得自己碰到某个人之后,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季榆在心里为自己抹了一把辛酸泪。
世道艰难,妖怪不好当,恩也不好报了!
发现眼前的妖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居然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走神了,度一方的眉梢一挑,原先在对方的下颌摩挲的指腹,就顺着那修长的脖颈,缓缓地往下滑去。
“在想些什么,这么出神?”指尖在季榆的喉结上打了个转,度一方轻笑了一声,刻意压低的声音落在耳朵里,有种异样的酥麻。
察觉到度一方的动作,季榆蓦地回过神来,条件反射地抓住了对方那正在作乱的手。
对上度一方看过来的视线,他忽地想到了什么,双眼一瞪,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来:“你说话就好好说话,”把某部电影里的一个角色碰上类似的情况时的反应,给学得惟妙惟肖的,季榆还不忘重重地“哼”了一声,“别动手动……唔……”
但可惜的是,度一方并没有给他把台词念完的机会。
含住季榆的双唇,轻轻地吮吸了一下,度一方并没有再做什么其他的动作,就退了开来。他垂下头,看着因为自己这毫无征兆的举动,而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某个妖怪,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唇角,笑着问道:“你刚刚说,动什么?”
季榆:……
他不玩了!这人欺负妖怪!!
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被占了便宜的感受,季榆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忍住,低下头就照着手里抓着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这一回,可是真的没有丝毫的留情,一口下去,立马就见了红。
任由带着些许铁锈一般的腥咸的味道在嘴里扩散开来,季榆只觉得胸口莫名憋着的一股气膈得他难受,顿时又用力了几分。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那好不作假的疼痛,度一方的手指一动,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看来他这一次,确实是逗弄得有点过头了,也亏得这个小妖怪不会把这种事记在心里,只是咬他一口出出气,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样去弥补自己做错的事情。
不管曾经看过多少部电影,又或者扮演过多少个陷入热恋当中的角色,当恋爱这回事儿,落在了自己头上的时候,总是能够让人失了分寸。
好半天才止住了笑声,度一方抬起手,摸了摸某个还不肯松嘴的妖怪的脑袋,只觉得自己手腕上疼得更加厉害了。
这个家伙下嘴还真是不轻,度一方都控制不住地思考起,这一次留下的疤,得多久才能消下去来了。
不过幸好他之前就已经决定,在没把某件事解决之前,他不打算再接其他戏了——把自己和季榆都陷入危险不说,说不定还会像上次那样,直接干扰到影片的拍摄,连累到别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都不是什么好事。
——或许,他可以把休息的时间再延长一些,顺便去把其他的事情也一块儿办了?
看了一眼某个因为自己的反应,不自觉地放松了力道的人,度一方的嘴角略微翘起了些许。
比如带着这个人,去国外领个证,再度一度蜜月什么的,这种事情,他可是无比乐意的。
总觉得度一方的反应和自己想象当中的差了太多,季榆偷偷地观察了一下对方的表情,发现这人的脸上,真的没有一点儿为了自己刚做的事情而感到生气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有点心虚了起来。
有点犹犹豫豫地松开了咬着度一方的手腕的牙,季榆又悄悄地瞄了对方一眼,而后像是想掩饰什么似的,伸出舌尖,小心翼翼地在自己咬出来的伤口上舔了舔。
度一方见状,顿时倒吸了口冷气,也不知道是因为手腕上传来的疼痛,还是眼前的画面带来的冲击。
这个家伙……到底知不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
有些艰难地亚下胸口翻腾而起的热意,度一方看着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在,不知道该怎样开口道歉的人,沉默了一阵子,主动出了声:“再舔一下?”
季榆:……
一瞬间就觉得自己心里头的那点纠结都没了踪影,季榆斜了面前的人一眼,不受控制地在心里考虑起,自己是不是应该再给对方来上一口更合适来了。
不过最后,秉着为人处世要宽宏大量的原则,季榆最后还是没有把这个想法付诸实践。
趴在桌子上看着度一方找出备用药和纱布,熟练地给自己包扎的动作,季榆表示,果然多演些角色,还是有那么些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