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她戴着发卡,左耳有颗痣,打哈欠会低下头,注意到他的目光时,她吓了一跳。
他就这样推敲着回忆中的细节,半靠床头而坐。
姜锦年仍然依附于他的肩膀。但她醉意更浓,找不到重心,挨着他的身体往下滑……几秒之内,他感受到她的柔软与温度。
美人在怀,傅承林却松开了手。
他心潮起伏,远没有刚进门时的平静,他觉得是因为自己喝得太多。虽不至于像姜锦年一样四仰八叉倒在床上,毫无风度可言,却也不能再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他起身关门,去了另一间卧室。
这一夜,就这样平淡无奇地度过了。
不过,姜锦年一点都不记得,自己在傅承林家里做了什么。在她的构想中,她一进门就倒在床上,一觉睡到天大亮。
所以她没有太多心理负担。
傅承林迟迟不在QQ上回应,不接受她的转账,姜锦年也没再吱声。
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工作照常进行。
姜锦年早上六点半起床,七点半到达办公室,为当日的晨会做准备。
晨会是每日例行,时间仅有三十分钟,然而姜锦年的上司罗菡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各方面要求颇多。
罗菡今年四十三岁,毕业于某顶级大学,成熟有风韵,气质非同一般。
但她四十多岁还没结婚,没有家庭,没有交往对象,做的又是高薪职业,私生活就被人津津乐道。
姜锦年是个例外。
她从不打听罗菡与小伙子们的风流韵事,她更关注罗菡在《新财富》榜上的总体排名,在她眼中,这位上司杀伐果断,交际广泛,是合格的决策与投资者。
由于业绩突出,罗菡被一些同行称为“金罗汉”。
“金罗汉”这名号,偏男性化,偏戏剧化,还偏玄学,罗菡依然喜欢得很。
她的办公桌上有一个金罗汉小雕像。姜锦年推门而入时,罗菡正在用纸巾擦拭它。室内灯光铺展延绵,如水一般泠泠闪动,姜锦年觉得自己被晃了一下眼。
罗菡察觉姜锦年的注视,立刻捧起那个小雕像,介绍道:“168块钱从淘宝上买的,不是纯金,就是模样好看。”
姜锦年捧场:“擦一擦还挺亮。”
罗菡微一点头:“这东西呢,真不真金无所谓,讲究一个诚心诚意……吃的是香火,求的是缘分。”
她屈膝坐在椅子上,忽然又笑道:“我经常在别人面前说,缘分强求不来。牛市熊市大年小年谁能百分百准确预测?你看过多少篇宏观研究报告,也猜不到一扭头的将来有啥事,对吧?”
姜锦年心道:罗菡总能把话题扯到她想聊的问题上。
姜锦年正准备开口,罗菡就打断了她的话:“Anna前天正式离职了,我身边实在缺人……”
罗菡点到即止,没再详谈。
Anna离职的事,大家伙心照不宣。Anna原本是罗菡的助理,却跳槽去了大型私募,引得一些知情人羡慕——据说这些年有本事的人都会去私募。
姜锦年本以为事不关己。
罗菡却向她伸来了一束橄榄枝。
姜锦年仿佛预见了自己的升职加薪。
其实他们这行并不好做。投资部的经理们在交易时间必须上交手机,办公室的电话24小时被录音,到处都安装了高清摄像头,360度无死角监控。
但是姜锦年有她的追求。
离开罗菡办公室的那一刻,姜锦年顺手关门,站在门口转了一个圈。
一旁的同事问她:“姜锦年,你好高兴啊,是不是快结婚了?”
姜锦年轻笑:“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结婚有什么好高兴的。”
那同事与她打趣:“这话不中听。上次咱们见到纪周行,他说下个月差不多该发喜帖了。”
耳边似乎嗡了一声,提醒当事人并没有完全脱身。
姜锦年隐隐记起那喜帖的设计,浅红烫金,印着百合花的纹路,可是这有什么用呢?该走的人留不住,当她再回想纪周行,冷感替代了爱意。
不止是被他背叛的愤怒,还有一种惘然,昭示着:“哦,他果然是凭着一时冲动,就管不住下半身的花花公子。”
这男人的恶劣影响,短时间内难以消除。
午休时间,姜锦年错过了与同事们一起吃饭的机会。
她一个人站在走廊之外,面朝一扇窗户,给她的父母打电话。虽然她知道,自己注定要让他们失望,家里人早催晚催,天天盼着她能快点儿和纪周行结婚。
电话刚一接通,姜锦年就说:“爸,妈,我跟你们说个事……不是好事,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父亲依然乐呵呵:“我跟你妈,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那我直说了,”姜锦年道,“我和纪周行已经分手了。”
她隐瞒细节,尽量轻描淡写:“纪周行有他的生活和工作,他很忙……”
父亲却道:“现在哪个男人不忙?忙,说明他上进、可靠、有事业心。他家是做生意的,钱多、事多、烦恼多,你作为他的妻子,一定要学会关怀和体谅,不能整天像个祖宗似的,等人来伺候你……”
姜锦年把手机放在了窗台上。
她根本不用听,就能猜到父亲的用意:他想劝一劝她,让她给纪周行道歉。
姜锦年忍不住问出了声:“纪周行在外面有别的女人,我还要跟他过吗?”
父亲沉默几秒,反问她:“闺女,你还能找到更好的吗?”
姜锦年被气笑:“敢情您一点儿都不担心女婿在外面鬼混,您想攀亲家,还是卖女儿?把电话给我妈,我不跟你说了。”
纪周行偶尔会上门拜访姜锦年的父母,每一次都表现出色,嘴上说着自己离不开姜锦年,感谢岳父岳母培养了一个优秀的女儿……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或许是因为纪周行做足了表面功夫,姜锦年的父亲执意道:“你们这一代人遇到点麻烦就破罐破摔了。听爸爸的,不能意气用事!你应该去问问人家,是不是真有那么一回事,他能不能改?”
姜锦年打断道:“爸,与其指望别人,真不如靠自己。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她爹一听这话,不吱声了。
姜锦年又笑:“我只针对纪周行,没别的意思。”
父亲就问她:“你也老大不小了,今年都二十六岁了,现在整这么一出,你将来可怎么办?”
姜锦年握紧了栏杆,眺望远方:“什么怎么办?我又不是纪周行身上的吸血虫,离了他就完蛋。”
她压低嗓音,像是说给父亲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给我几年时间,我会成为合格的基金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