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长安论战时, 赵嘉就曾提出,南越王赵佗是当世少有的长寿。结合去岁突然陈兵屯边,该往长安朝贡的队伍也迟迟不出现,朝中大佬纷纷得出结论, 南越王庭恐怕有变。
抵达长沙国后, 由刘发口中得知, 探子送出确凿消息, 赵佗已两月未曾露面,却死死瞒着国内,目前主掌南越的该是赵佗的孙子赵胡, 可朝廷大权却握在国相手中。
国相出身南越大族吕氏, 祖籍番禺,是赵佗建国后, 受到重用的越人一支。
经三代经营和积累,吕氏子弟遍布朝堂军中, 家族声势一时无两。
赵佗活着一天,慑于他的威名和老谋深算, 吕相不敢轻举妄动。如今竟能大权独揽,不将赵胡看在眼里,政令皆由相府出,可能性只有一个:赵佗必当身死!
“纵然不死,定也风烛草露, 命不久矣。”长沙王刘发断言道。
汉高祖立国后, 并不承认桂林、南海和象郡三地为赵佗所有, 尽数划归长沙国领地。即使数年后发生改变,在历代长沙王眼中,这片地界仍属于汉家,是被赵佗“非法”侵占。
现如今,知晓该地能种柘制糖,刘发的眼睛都绿了。
糖之利不可计数。
天子许下承诺,待大军攻破南越国,朝廷收回两郡,桂林郡划入长沙国,并由长安派遣匠人,在当地建起作坊,种柘制糖。获取的利润,除每岁献费,尽归刘发自己所有。
如此庞大的利益,容不得刘发不动心。
况且,在见识过天子亲军和边军的威力之后,长沙王非但生不出其他心思,更是主动找上代王,讨教抱天子大腿的诀窍。
被排斥许久,终于有志同道合的宗亲上门,代王甚是高兴。一番恳谈之后,将自己积攒的经验倾囊相授。
于是乎,继代王之后,长沙王刘发也立下宏愿,匡助天子,同淮南王之辈划清界限,安安分分当个诸侯王,荫佑子孙后代。
之前天子长女出生,刘发得知消息,立即派人送去贺礼。
珍珠玳瑁玉器不算稀奇,驯好的鹦鹉和大象却十分罕见。窦太后和陈娇十分喜欢,和蜀中送去的貘一并养在林苑,由专门的象奴和豹奴照看。
赵嘉有幸见过一次林苑中的“瑞兽”。
相隔不远,见到黑白纹,圆滚滚,悠闲啃着竹子,脚下还散落不少铁片的“貘”,赵校尉无语半晌。
如果被匈奴知晓,用黄金都换不来的铁,被汉朝拿来给瑞兽做口粮,不知会作何感想。
赵嘉走神时,长沙王又道出几条近期得来的情报,随即铺开地图,指出通往南越都城的道路。
“兵分两路,一路船行耒水,翻越骑田岭,入连江;另一路由零陵出发,沿漓江至苍梧,打下沿途县城,拿下土部,其后再于番禺汇合。”
番禺多汉民,是南越都城所在,经济相对发达。
赵佗知晓自己命不久矣,下令调兵屯边,本意是提防汉朝,保证国内权利顺利更迭。
不想吕氏一族阳奉阴违,并未遵照赵佗的命令,将所部勇士派往边界,反而在赵佗去世后增兵国都。若非如此,赵胡再不如赵佗,到底是后者的亲孙子,自有几分谋算,不可能任由吕相一味做大,以致于大权旁落。
吕相做的是一场豪赌。
赌赢掌握大权,在朝中一言九鼎。否则就是满盘皆输,最终毁家灭族。
事情的发展,证明他赌对了。
赵佗死前做出的安排,本该为赵胡铺平道路,却被逆臣利用,成为吕氏改朝换代的踏脚石。
只是吕相高兴得太早,随着汉朝调大军南下,无论是他还是赵胡,没有赵佗的本事,早晚会落到汉军手里,首级敬献长安,成为将兵的战功。
结合情报和地图,进军路线很快拍板,公孙贺所部同长沙国兵同下耒水,赵嘉、魏悦、李当户和曹时则前往零陵。
进军所需的船只皆由长沙国提供。
楚王和胶东王各出钱绢,助长沙王造船,如今俱停泊水上,运送数万大军乃至水上交战,完全不成问题。
战船之后连有平头船,能载重,专为运送辎重和战马。如果辅兵和役夫多,兵船装不下,都可以上去。
此次南下,四营都是正卒,运粮的役夫之外,并未带一员辅兵。还是到长沙国后,为大战所需,由刘发帮忙调拨。
辅兵之中,除了汉民,有近一半是土人。
这些土人归汉已久,仍保留些许部落习惯。应征时,身边都带着奴隶。
大部分奴隶是从交趾、九真等地抓来,各个身材矮小,肤色黝黑,不懂得汉话。
观其形貌,性情必然凶悍。土人敢把人带在身边,自是有驯服办法。
取出一种特殊药粉,并将草笛送到嘴边,这些奴隶立刻面现惧怕,老实得不能再老实,让做什么做什么,不敢有半点反抗。
赵嘉翻阅地图,确认这些奴隶应该出自后世的东南亚地区,九成以上是越-南。
依照刘发的说法,早在第一任长沙王就国时,这些土人就是汉军辅兵。世世代代延续下来,时常与汉民通婚。有部分开始蓄发并着汉衣。除了身上的图腾,和汉民已无太大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