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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画中之仙,绿鸢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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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绿鸢打量了一眼这几个新来的丫头,问红萼。

“这几个都是上次牙婆进府带来的吗?”

红萼扫了一眼几人,点头。

“嗯。”

绿鸢没再说话,跟着红萼走了进去。

“小姐,绿鸢来了。”

秋明月正躺在软榻上,拿着一本书百无聊赖的看着。闻言抬了抬眸子,“进来吧。”

红萼带着绿鸢走进内室,挑起月色纱帐。

秋明月抬头看去,一瞬间竟然愣了愣。

这,还是绿鸢吗?那个形容憔悴,苍白瘦弱的少女,是那个甜美活泼细腻如尘的绿鸢?

再次相见,恍然如梦。

绿鸢低了头,轻轻唤了一声。

“小姐。”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和凄楚。

秋明月再次晃了晃,眼底有泪光氤氲。

她,是不是做错了。

绿鸢才十四岁而已,在她的那个时代,还是一个不知愁滋味的中学生。为何要为了她这个没心没肺的主子吃那些苦?

她闭了闭眼,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一直以来的坚持,在这一刻,突然变得迷茫了。

“红萼,你出去。”她睁开眼,眸色平静如水。

红萼福了福身,“是。”她转身,轻轻的走了出去。

秋明月站起来,走到绿鸢面前,看着她。

直到绿鸢忍不住抬头,才听得她问。

“后悔吗?”

绿鸢抬起头,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小姐?”

秋明月突然转身,声音恢复了淡静。

“玉姨娘是你姑姑?”

绿鸢身子一僵,面色几分慌乱。

“是。可是小姐…”她生怕秋明月误会什么,慌忙就要解释。

秋明月却打断了她,“她死了,你可怪我没有救她?”

绿鸢喉咙一堵,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秋明月回身,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恨我吗?”

绿鸢怔怔的看着她,背着光,少女容颜如幻如梦,几乎透明。

她摇了摇头,“小姐不救,自然有小姐的道理。”她眸光澄净,虽有些黯然,却毫无撒谎之色。

秋明月眸光微动,终于抬了抬手,抚摸上她苍白瘦弱的脸颊,眼里泛起疼痛之色。

“绿鸢,你受苦了。”

“小姐…”绿鸢紧绷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如洪水般破堤而出。

“奴婢…不苦…”她泪眼朦胧,短短几日,昔日明丽活泼的少女,眉眼就染上了几分苍凉和成熟。

秋明月不知道这样带着血和泪的成长到底对不对,但是她知道,绿鸢再也回不到从前的率真,再也,回不去了。

她闭了闭眼,吞下所有苦涩泪水,轻轻说道:“我去的时候,玉姨娘已经毒入肺腑,药石罔救了。”

绿鸢浑身一震,眼中泪水大颗大颗落下。

“姑姑…”

秋明月别开脸去,看着窗外凋落的妖冶桃花,如那一刻,那女子静静而逝的安详笑容。

这个世上总是有许多不公平,许多不得已。身在这样的大宅院里,玉姨娘,她或许早就料到了自己的今天。

秋明月不是个感性的人,她是学医的,骨子里有身为医者的仁慈和看透死亡的冷漠凉薄。她并非第一次亲眼目睹死人,然,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让玉姨娘的死亡带给她那么大的震撼。

“她说她累了,想解脱了。她走的时候,很安详…”

绿鸢捂着唇低声抽泣,只觉得心口似火烧火烤的疼,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她一辈子过得辛苦,或许这样的结局,才是对她人生最大的宽恕和解脱。”

绿鸢抽噎着抬头,泪眼朦胧的看着秋明月缓缓转过身来,声音嘶哑。

“我想…去看看姑姑。”

“好。”秋明月微微笑着,“晚上,我带你去见她。”

绿鸢流着泪道:“谢谢…谢谢小姐。”

秋明月终是忍不住伸出手,抱住她。

“哭吧,哭完了,记得要笑着活下去。”

绿鸢咬着唇,反手抱着秋明月,低声哭泣。哭泣后,绿鸢坐在秋明月身边,对她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奴婢幼时与家人失散,四岁以前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只记得我本姓魏。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四处行讨为生。幸得被老夫人(沈氏的母亲虞氏)所救,将我带回沈家。然后就做了小姐的丫鬟,一晃,便是十年。”她顿了顿,望着窗外,眼神有几分迷茫空洞。

“去浣衣房的第一天,奴婢晚上去给玉姨娘送衣服。走的时候,一直贴身佩戴的玉佩掉了下来。”她从怀中拿出一块断裂的月牙形玉佩,玉佩呈奶白色,光泽莹润,上面还刻有美丽花纹。可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那玉佩只有一半。

秋明月微微眯了眼,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同样是月牙形状,同样刻有美丽花纹。而那断裂处,正好与绿鸢的那块相反。

绿鸢眸色一震,“小姐?”

“这是玉姨娘临终前交给我的。”

绿鸢伸手颤巍巍的接过来,将两块玉佩合在一起。玉佩断裂处相接,一道光芒闪过,而后两块玉佩竟奇异的融合到了一起。

秋明月眸底光色震动,绿鸢却笑了,笑意中涌现出了泪花。

“姑姑说,这玉佩是我家祖传玉佩阴阳佩。一半在我爹那儿,一半在我姑姑那儿。我爹早逝,这玉佩就传给了我。那天,姑姑就是凭这块玉佩认出了我。”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姑姑说,我长得像我娘。”她说着又有些哽咽起来。

秋明月没有说话,只听得绿鸢又道:“那个时候姑姑就已经病了。我告诉她,小姐你会医术。姑姑好似并不奇怪,只让我回去。我感觉,姑姑好像心里藏着好多事。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她皱着眉头,道:“那天姑姑气色特别不好…”

绿鸢垂下眼帘,“奴婢知道不该将小姐会医的事告诉姑姑,可是…”她抿着唇,不再说话。那是她的亲姑姑啊。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无亲无故。可没想到,她居然还有一个姑姑。突如其来的喜悦让她根本无法自控,只想救姑姑。却没想到——

秋明月拍了拍她的肩,目光宁静带笑。

“你没做错。”

绿鸢回头看她,“小姐?”

秋明月笑了一下,目光怅然。

“如果你连基本的感情都没有,那我如何还能相信你?不过绿鸢”她收了笑容,正色道:“你顾念亲人是不错,但是你最起码应该让我知道。如果玉姨娘不是你的亲姑姑,她只是偶然捡到这块玉佩呢?万一那是一个阴谋呢?你想过没有?”

绿鸢身体一震,努力摇头,眼泪又掉了下来。

“不是的,小姐,奴婢有想过的。她知道奴婢身上的胎记,她知道奴婢的生辰八字…小姐,奴婢真的有想过的。无论发生什么事,奴婢都不会背叛小姐的。小姐,你相信奴婢,奴婢真的有想过的,真的。”

秋明月叹息一声,握紧她的手,目光认真而坚定。

“绿鸢,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在这秋府大院里,我们身边有很多敌人。无论你做什么,说什么,都要谨慎小心,明白吗?”

绿鸢点头,“奴婢明白。”

“明白就好。”秋明月低头,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萦绕而出。

夜幕降临,明月当空,天上星子泛亮。

凤倾璃坐在屋顶上,目光静默的看着下方灯火朦胧,影影绰绰两条纤细的影子倒影在窗纸上。那是秋明月,和她的丫鬟。

绿鸢看着眼前的木牌,上面写着紫玉之墓。她一时间有些怔愣。

“小姐,这是?”

秋明月也盯着那黑色木牌,“玉姨娘是妾,是不能进秋家祖坟的,我只能在此给她设一个木牌,聊表心意。”

绿鸢又控制不住满腔酸涩,眼眶立刻就湿润,喑哑着声音道:“谢谢小姐。”

秋明月笑了一下,笑意苍白而空洞。

“或许,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绿鸢摇摇头,道:“姑姑一生凄苦,红颜薄命。在这秋府,她不过一个曾经得意一时的姨娘而已。后来这段时间,便是无人问津。等到她去了,外人也不过唏嘘感叹两声。小姐与姑姑无亲无故,却能为姑姑犯此忌讳。姑姑在天有灵,定会感激,灵魂也会得到救赎。”

秋明月没接话,灵魂什么的,或许她从前不信。但是她既然能穿越至此,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后天我去宝华寺祈福,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绿鸢愕然,“可是奴婢现在…”

秋明月打断她,“你在浣衣房呆了这么多日子,也受到教训了。我明日便禀报祖母,让你重新回来伺候我。”她回头笑了笑,“红萼她们几个都很想你。”

绿鸢喜不自胜,忙跪在地上,感激道:“谢小姐。”

秋明月扶着她起来,“地上凉,以后不要再跪了。”

绿鸢点头,吸了吸鼻子,又有些担忧道:“小姐,那大夫人那边会不会…”

秋明月嘴角笑意凉薄而冷漠,“她如今掌家权都被剥夺一半了,哪里还有心思顾忌到我这雪月阁?再说了,她还在想方设法的为她女儿谋一个好前程,又岂会注意我身边调回一个小丫头这样的小事?只要祖母同意了,如今犹如丧家之犬的她,也断然没有话说。”

绿鸢默了默,小声道:“小姐,奴婢听说,薛国侯夫人来府里做客了。”

秋明月又笑了,“看来浣衣房的确是个好地方,什么消息都能够在那个地方传送。”

绿鸢心思通透,一听这话就知道言外之意,立刻敛了神色,凝重道:“小姐,奴婢这段时间在浣衣房,确实了解到不少信息。”

秋明月低垂着眼帘,眼睫在眼眶下垂下一片暗影。

“有关于我姨娘的?”

“有,但是不多。”

“嗯。”她扯下绑着帷幔的绳索,沉暗的帷幔落下,遮住了那一方木牌。

秋明月转身,往外间走去。

绿鸢跟在后边,出了幽暗的小房间,却是秋明月的闺房。原来,刚才那个地方,不过是她内室中隔出来的一个小房间而已。

“小姐,奴婢打听到,当年大夫人和老爷的婚事定下来后,老爷曾经失踪过一段时间。”

“嗯?”秋明月斜靠在软榻上,示意绿鸢坐下来。

“失踪?”

绿鸢点点头,又有些犹疑道:“其实也不算失踪,因为一个月后,老爷就回来了。”

秋明月眸光微晃,光色沉寂。

“继续说。”

“嗯。”绿鸢努力回忆着,“浣衣房的王管事,奴婢觉得她似乎知道当年好多事。奴婢偶然发现,原来她曾经是太老夫人的丫鬟,不过只是一个做粗活的三等丫鬟,估计连太老夫人都没见过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老爷娶了大夫人以后,她就自动调到浣衣房了。”

秋明月眸底划过一丝奇异的光色,“浣衣房那些年老的婆子以前都是在哪些院子伺候的,打听清楚了吗?”

“嗯。”绿鸢又点了点头,“那些人大多都是犯了错被罚到浣衣房的,没什么异样,只是有时候隐隐约约听她们提起二十年前的事情。”

秋明月闭了闭眼,沉声道:“事无巨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是。”绿鸢开始从那个王管事说起,“当年老爷回来后,在太老夫人的胁迫下娶了大夫人。可新婚当晚,老爷却并没有宿在大夫人房里。”

秋明月眉间微动,这个时代,女子以夫为尊。如果出嫁的新嫁娘在新婚之夜就被丈夫冷落,可以想象第二日府中会有多少谣言。

“具体如何奴婢也不太清楚,每次她们说到这些事的时候都故意将奴婢支得很远。奴婢只断断续续知道,太老夫人对老爷冷落大夫人很不满意,多次斥责老爷。可老爷不为所动,仍旧对大夫人不理不睬。半年后,老爷突然醉醺醺的进了大夫人的房。没过多久,大夫人就怀孕了。有一次奴婢躲在门外,听到王管事她们悄悄说起,好像是太老夫人给老爷下了药,所以…”

秋明月猛然睁开眸子,“此话当真?”

绿鸢点头,“奴婢亲耳听到的。”

秋明月抿唇,静默不语。

绿鸢又道:“后来大老爷因为公务去了一趟扬州,回来以后就非常高兴。那天晚上,老爷喝醉了,误进了大夫人的房间。一个月后,大夫人又有了身孕。”

秋明月始终不说话,只唇畔勾起淡淡嘲讽。

“听说那次老爷情绪特别激动,还曾经勒令让大夫人打掉孩子。”

秋明月闭着的眼睛突然眼睫颤动了下,手指无意识的缩紧再松开。

“继续。”

“多亏太老夫人极力阻止,不然…”绿鸢说到这儿顿了顿,又道:“可是自那以后,大老爷就再也没进过大夫人房里。”

秋明月突然问道:“不是还有一个秋明兰吗?”

绿鸢一怔,眼露迷茫道:“奴婢也奇怪,只是在三小姐出生一年后。老爷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天天宿在大夫人那里,也不去其他姨娘房里。但是自打六小姐出生那天起,大老爷就没多看六小姐一眼。”

秋明月沉吟半晌,又道:“除了这些,还有其他吗?”

绿鸢皱眉,“没有了。”

秋明月嗯了一声,“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绿鸢站起来,“是。”她回身,默默的走了出去。

秋明月一手按着太阳穴,一边深思着。

大老爷和大夫人、太老夫人之间究竟有什么约定?秋明兰比她小一岁,也就是说,在她出生后,大夫人才怀的秋明兰。而那段时间,大老爷应该正沉浸在和心爱的女子有了第一个孩子的喜悦之中才是。又怎么会进自过门后就不讨他喜欢的大夫人房间?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猫腻。

外公的入狱,到底大夫人或者薛国侯府,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窗外忽而一道风声,呼啸而过。

秋明月悠然睁开眼睛。

“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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