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海水面上出现一线银色,就像撕开夜幕的曙光,这线银色急剧扩大,整个海面也随之分开。
顾长空向前走去,一级级连通下方的石阶被向两侧分开的海面夹着石阶,仿佛另一条羊肠小道,顾长空便走了下去。
海中发生的剧变没有惊动其他人,在别人所在的小世界中,这片墨海仍是一片死寂,许多人还在石岸边寻找着玄机,苦恼想道:“回头是岸,但回到了岸上又怎样。”
有人仍停在山上的羊肠小道旁思索着:“此路不通,不通则变……”
至于顾长空已走入海底最幽深之处,四周没有丝毫光线,最后他仿佛感觉不到了脚下石阶,只觉自己在黑暗中漫步,没有海面被分开,四周就是空旷无际的黑暗。
这黑暗中,顾长空见到一位白袍老者在站前方,他的衣袍是那么白以至于与被黑暗衬托写就像一轮明月,他是有色彩的,虽然一身皆白,却是极饱满而有生命力的白色。
这时顾长空才发现自己看到了白袍老者,并非依靠回声构建出形状,而是真切看见了他,用自己那双早已失明的眼睛。
没有诧异,顾长空施礼说:“晚辈见过真人。”
…………
李长安倒退走着,眼前向下的路越来越幽深,身边万仞高的崖壁越来越矮,他能听见山风从崖壁夹缝中吹过的呼啸声,越来越明亮的阳光甚至有些刺眼。
待他终于登上山顶,毫无阻碍的清风席卷着畅快的空气被他吸入肺中,陡然充塞视野的光芒让他一时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不由眯了眯眼睛。
适应了阴暗夹缝到高山之巅的转换后,视野聚焦,李长安就见到了脚下是苍凉的岩石,在此处远眺,流云就在伸手可以触及的地方狂卷,天边一轮墨日就像与自己站在相同的高度,脚下极远处的墨海当真变成了一方大砚。
李长安觉得往日经历过的一切若放在这天地中就只是渺小得比尘埃大不了多少的一个墨点,在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只想仰天长啸,他也当真这么做了,流云仿佛都因此激荡,待长啸过后,他又觉得自己并非那么渺小,因为整个天地中仿佛就只存在一个声音,这声音就是他发出的。
吐尽心头压抑,李长安无比轻松,这一瞬间他好像回到了童年,无仇恨在身,也无勾心斗角,他听到耳边传来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转头望去,就见到悬崖边的一株古松。
墨色松针在风中好像一场黑雪,愈发衬托得古松下那位老者的洁白。
李长安心情有些复杂,当时宋前辈要斩的神墟便是云庭真人,算起来宋前辈是死在他自己手下,也可以说是云庭真人手下。
他此刻就背负着那一柄骨刀,云庭真人会作何想?
云庭真人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温和道:“你不必担心,他要斩我是他的道,至于他身死亦是他的归宿,与你并不相干。过来坐吧。”
李长安看着云庭真人那双温和的黑眸,仿佛又见到了那深邃的墨海,云庭真人点了点头,李长安便来到他身边的石桌对面左下。
“见过真人,择道种我已算过了么?”
“自然是过了。”
云庭真人目光停留在他腰间的八荒刀上,又与李长安对视,他眼中似乎有惊讶与恍然之色略过,但都被如海一般的深邃掩盖了。
李长安应该不是第一次感受神墟境的目光,白忘机的目光他看不透,李知谨的目光如俯视众生的神祇,那虚谷真人将他当做蝼蚁般无视,而云庭真人的目光就如海般包容,与他对视绝无尴尬,也不会感到任何侵略性,李长安能从那双清澈的眸子中看到自己的倒。
他好像站在海边,海里的倒影将他的一切都完美倒影出来,他有种错觉,在这一瞬间自己是没有秘密的。
“可有什么要问的?”云庭真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