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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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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张县长要到桐梓湖村做什么,匡计斌此时更懵懂了,他原以为是来处理土游子讨债夜闹桐梓湖的事件,然而却没有通知减负办、木舟乡和桐梓湖村的负责人参加,到眼前都还只聊些家常琐事。当然,他匡计斌不能问明领导的行动意图,在动身时还以为是中央省市的领导都到了桐梓湖村,县长也该上行下效亲临一下,百闻不如一见,核实一下真实情况。眼下张县长却是在他过去几十年的住户家下塌,难道是近来县里的工作太缠绕人太烦恼了,想故地重游,松驰一下神经大脑。不对,张县长从来是视工作比生命还重要的人,是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的人,怎么会在大县被困扰的关键时刻,而逃避现实,逃避矛盾呢。张道然起身,环顾屋的周围境况,又进前房后房看了看。在内房里,张道然喊:“匡主任,匡主任。”匡计斌寻声进房。张道然模着旧木架子床的架子,感慨万千地说:“七八年在这里住队,在这张床上睡了几百天啦。这是他们结婚的床,特地腾出来给我睡的。”匡计斌见县长触景生情,便说:“现在的人要都象您那时的工作作风,我们农村也不会出现那么多的矛盾,群众也不会有那么多牢骚和怨言了,甚至以死来相拼。今年下乡的减负化债工作队,据说有的群众并不欢迎,有的饭都搞不到吃。当然,也有的为群众办实事的,与群众建立了友好感情,群众说**的干部又回来了。大县报登了供销社林子安驻队化债的典型,群众很是称赞。”张道然又问:“上次土游子夜闹桐梓湖的事,公安局作了处理么?”匡计斌说:“不仅是土游子,还带有黑社会的性质,都是些亡命之徒。公安局将为首份子拘留了半个月,罚了款。因为没有造成什么伤亡,不好提取诉讼,把人放了。”他们说着便出房来。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地就过了十二点。因为对劳累忙碌的人来说时间比金子还值钱,作为一县之长的张道然是不知不觉地工作过了吃午饭的时间,过了吃晚饭的时间,过了熄灯睡觉的时间。然而,在第二天清晨却毫无怠慢地不知不觉的又那么准时的就醒了,人的生物钟真灵!刘老头不仅去找来了老伴,还在村口买了点鱼肉、霉豆豇。张道然见唐丽姣是个完全变了模样的农村老婆子,还盘着腿走路,知道是二十多年的风霜将年青美貌的她雕蚀得妪姿一尊了。刘老头一踏进门槛便引荐介绍说:“这是张书记,现在是我们的县太爷啦!”张道然忙向唐丽姣伸手,并亲热地喊:“老嫂子,身子还硬朗吧,不认识我了吧!”唐奶奶过细打量,脑中出现了张道然过去油黑粗壮的影子,眼睛一下笑成一条缝了,说:“认得,认得出您还是那么年轻气盛,不过没有那么黑了,不象我们简直象耄耄老人了,不中用了。张县长,不瞒您说,搭您的福,日子自由自在,精神还好!”刘老头在一旁插话说:“她今天还赢了一块二角钱呢,是张县长您给她带来的好运呐!”夸她赢了,唐嫂更笑得眼角象瓦沟了。他们松开了握着的手,唐奶奶叫他们坐下,又分别和匡计斌、小刘相认。刘老头趁着没防备地将在鸡窝下蛋的母鸡捉住给杀了,他怕老伴一人忙不过来,又怕煤炭炉做饭慢,便将鸡子剁好,用高压锅拿到邻居家的液化气炉灶上去煨了。

一时间,乡邻们听说过去在这里蹲点的张主任,现在的张县长、县太爷来了,都满怀喜悦心情,争相风涌而至,把个刘家墩台热闹得翻腾了。匡计斌正便起身搜出《黄鹤楼》替张县长给乡亲们张烟。张道然忙说:“过去,我在这里时抽烟,现在有十多年没抽了,请匡主任代劳。这是我们县政府办公室的主任,这还有我的司机小刘。”省委赵副书记来时,群众是围着青天给给老百姓找条出路,而眼前却是问候张道然:“您身体好吧!”“您做爷爷了吧!”“冉阿姨好吧!”等等。这里的人都不知道张道然早和冉腊娥离异了多年,也不知道有了现在的柳阿姨,柳莹阿姨。柳莹来过桐梓湖,他们见到她时只知道她是张主任的妹妹。当然,那些事现在早就遗忘了。张道然觉得不好和他们说清此事,也和他们说不清的此事,倒勾起他二十多年前,在人生路上转折的关键时期,不仅家里的事不要他操心,冉腊娥还赶几十里路来队上看望他的情形和心情。那时,他尽管和她没有爱情,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多少带给了他一些慰籍,也让他常惦念起她。往事的追忆和**的保留,使张道然心中充满的自豪感中夹杂进了一丝的不悦。

一餐午饭忙到下午都过了三点才吃。开始张罗着吃饭的时候,刘老头俩老才想起了孙子刘焯。刘焯放学后见家里坐满了人,干脆没有进屋,在邻居家的墙边玩耍。同伴的孩子都上学去了,他还空着肚子在玩,这时听到爷爷叫他,他才满脸黑汗地拿着珠子,满手沾泥地随喊声进屋来。刘老头教诲孙子喊:“焯焯,喊张爷爷!”他又转向张道然说:“这是泥娃的儿子。”刘焯不认生地盯着张道然喊:“张爷爷!”张道然一高兴竟起身抱起了他,并弄掉了刘焯手中的一粒珠子,也让他的泥手沾在了自己那整洁的淡灰色的短袖衬褂上。刘焯嚷嚷着不自在要放下来,并吵着说:“娟娟他们都上学去了!”刘老头问:“不早了吧?”匡计斌看了下手机说:“三点过了。”刘焯听说过了三点,哭闹起来说:“迟到了,迟到了,我不吃饭了。”张道然放下他,逗他说:“是张爷爷耽误了你,快去吃饭,让小刘叔叔开小车送你去。”刘老头赶过来,轻拍了下孙儿的屁股,凶狠地说:“快吃饭,自己上学去。”刘老头又转向张道然说:“不能让他宠惯了。”刘焯还真服爷爷的,果真不闹了,扒了小半碗饭就离去了。张道然眼睛扫了下满桌的乡土菜,嘴里还直有点口水了,他还是象过去住在刘老汉家时,不喝酒。刘老头说:“现在当县长了,还不喝酒,那碰上应酬怎么办。”张道然没有解释,边扒着饭边聊着,他停住筷子说:“现在生产生活中都有些什么困难?”刘老头呷着酒说:“困难没有别的,就是两个,一个是粮食不值钱,一个是弃荒地没人种。这两个难题实际是一个连体的,粮不值钱才没有人种啦!”匡计斌在一旁问:“负担不重吧?”刘老头说:“今年总算把它降下来了,田亩和人头费总共不到二百块,就是一亩田除掉所有开支,只能落一二百块,到头来就是白忙活一年。当然,也有好的户子,有手艺的,田种得多的,几百亩,人头费就扯过去了,手艺活能挣活钱用,木匠、瓦工、缝纫师付都是。”匡计斌进一步问:“具体说说您家的情况。”刘老头挠了下头说:“你问我们家呀,说得丑,种田是搞得好玩,只能把自家吃的生活混过去,儿媳在外头打工才能攒几个钱。今年按他们的意见想把房子改造一下,建个楼房住住,这房子还是张县长在这里住过的,几十年了。我们组才三十多户人家,有上十户盖了楼房,叫人眼红着呀。”匡计斌说:“那您老总还积攒了几个的。”刘老头不敢说出借钱给村里的事,就笑了说:“他们在外挣的钱,做房也是为他们。”他接着说:“前几年,我养过牛娃,后来市场上不俏了,九八年又让水一冲,让我淡了心。不过现在有的年轻人在外挣了钱返乡包渔池搞水产养殖,有的靠屯养黄鳝也发了财的,还玩上了手机。”张道然听着分析着,觉得农民外出打工并不是坏事,是让农村利用劳动力能创造更多的社会价值,还能开阔眼界后回家改变旧貌,促进农业生产来一次新的飞跃,使农村生产力上一个新的台阶。常言的什么计划经济、市场经济、工业经济、农业经济,这农民外出打工可总结成“打工经济”么,并不是曾国超上访信上诉说的背井离乡,潮涌外出那样悲凉和可怕!

说是在吃午饭聊家事,实际是调查了解乡情民意的过程,也是调查研究寻求农村经济发展良方的最好氛围。张道然为自己找到了“打工经济”的新观念而兴奋着,忙对匡计斌说:“匡主任,不知你听出道道来没有。我觉得农民外出打工值得研究和正确引导,你可以写篇关于打工经济的文章。”匡计斌答应着,但并没有深入的理解和体验。张道然此时想起了他们的村干部,自己来了老半天了,怎么没有见村支书村长们来打个照面,县里和基层干部如此隔离着是不是一种悲哀呢!他想着这些时就问刘老头:“现在是谁在搞书记?”刘老头介绍说:“是治德。您在这里时,他还是个小娃子,和泥娃差不多大,他心有天高,命只有纸薄呀,高考就差那么一点,再踮起脚就能到手的,偏偏名落孙山。不比我们泥娃,反正没有书心份,看到书就头痛。”也许是刘老头高兴多喝了几口酒,觉得全身热燥燥的,就说:“您热吧,张县长。”张道然说:“这比城里凉爽多了。”刘老头又自言自语地说:“立了秋万事休,可还有二十四个秋老虎够人受的。不过到了晚上凉快多了。今晚你们不走了,就在这里吹吹湖风,张县长恐怕几十年没有享受到这清甜的凉风了。”他不等他们立刻表态走不走,又接着说:“再过十天,到了二十四节气里是处暑,处暑后天就真要凉了,处暑若天还不下雨,纵然结实也难收,处暑不出头,割下喂老牛。张县长,这不是我说的,是老辈子留下的古训。庄稼人苦啊,老天爷说给饭你吃,你就有吃的。按节气说,今年的年成应该是好的。”刘老头见张道然的兴致没有了刚来时那么高昂,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他。唐奶奶忙过来收拾碗筷,并说:“老头子,你少说几句,让张县长他们休息一会。”因为她知道城里人有午睡的习惯,但苦于没有好的床铺。张道然说:“我们聊聊,就是休息。”刘老头这才感悟到自己应该去把村干部找来,县太爷驾到了,一个小村官的,哪有避而不见之理,这不看不起我刘忠国吗,因为县长是我刘家的贵客。他一边想着,一边悄不作声地去了。

等刘老头找来了村支记张治德,张道然他们已经离桌,在老桑树底下纳凉闲谈,追寻着目前农村产生矛盾的根源。张治德来到他们面前,喊了声:“张县长。”张治德在电视上和每早一次的全县村支部书记上的主要负责人大会的主席台上认识的张道然,而张道然从不认识他。刘老头又在一旁作了介绍。张道然说:“你是桐梓湖的村支书。”张治德微笑着答应,并坐在刘老头端来的长凳上。张道然说:“我在这里蹲点时,你还是个孩子。二十多年了,路还是路,墩还是墩,田还是田,没有什么大的变化。相反人的变化最大,大人老了,小孩当家立事了,不是那么种水稻,而那种湖田收一季的红米没有了,红米你在小时候可有吃过,太好吃了,比泰国香米还可口,还没有泰国香米那么腻人,现在要能开发出来一定走俏国际市场。”他又转向匡计斌说:“等会我们去看看水产养殖,淡水鱼可是我们的一大优势,你们的调整,走这条路走对了。”匡计斌点着头。张治德说:“您说的是。我们这里的鱼一定比泰国的鱼值钱,我们要多发展,出口捞外汇,哈哈。”他说着自我感觉笑了,大家对他讲的天方夜潭似地出口都笑了。张道然忙说:“别笑,我国即将入世,说不定就在近几年我们桐梓湖的鱼真能销到泰国去。”他接着问:“村里的工作不难吧!”张治德很认真而直率地说:“不瞒您说,县长,现在的干部不好当啦!那些有狠的人,你是骂也骂不得,打也打不得,钱在他的荷包里,就是不交出来;确实特困难的户子又交不出。群众都有一双眼,相互攀比着,谁该交,谁又不该交,是痛脚连累了好脚——迈不开步。可乡里又催得紧,完不了任务就背榜,到了总支里没有人瞧得起,遭冷眼,把你当臭虫看。上次黑社会闹上门,得亏了县公安局。但债务问题是天王的老子也没有办法解决的。”匡计斌窥见张县长听着听着,不高兴的皱起了眉头,就挂断了他的话,严肃地说:“你不能只推客观,关键是把工作做细。全县也有很多好的村,象观城的李庙村就是‘广播一响,排队交粮’,多么形象生动,这样的工作就做到家了。“张道然说:“让他往下说。”张治德象领了圣旨,大着声象与人吵架似的说:“你这个同志呀,不了解下面的实情。现在的政策是服狠,我看让省长来当村官又未毕成事。”他们的交流说不到一个口径上,张道然看张治德那激动的情绪,想想曾国超的上访信和上级领导对大县的指示和意见,琢磨着三农问题究竟难在哪里,他一时找不到答案,而且是今年来一直思考着的问题。张道然只得叹了口气,站起来说:“我们去看看渔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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