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们却正在吵架。
内殿内一张长桌,左右两侧各坐一排,人人神色淡定,似睡非睡,牙齿里蹦出来的话,却如电光火花,撞得哧哧作响。
“不明白殿主为何执意如此?”上座左侧蓝衣高髻中年男子一脸不忿,“我天行者一脉历练红尘多年,既擅神殿事务又知天下苍生,为何不能擢升上三殿?紧那罗王为何不能执掌夜叉部?”
“紧那罗部执掌夜叉部倒也无妨。”上座右侧一高冠老者眼神似开似闭,漠然道:“就怕掌着掌着,上三殿就全数归你天行者一脉了。”
“三长老此言差矣。”右侧第四的一样服饰的老者立即反驳,“迦楼罗王的意思只是紧那罗王掌管夜叉部,三长老怎么就扯上上三殿了?天部是殿主直管,龙部是圣主麾下,夜叉部一直由七长老代领,七长老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如今提升下年轻人,有何不可?”
“可以,可以。”立即又有老者接道,“本座倒对紧那罗王执掌夜叉部没什么看法,只是对迦楼罗王的提升理由有点异议,虽说紧那罗王部有不少天行者,但紧那罗王本身,却很少红尘历练,迦楼罗王,你以此为理由要擢升紧那罗王,不觉得有点可笑吗?“
“你才可笑!”最开始说话的那个蓝衣高髻男子眉毛一竖,“紧那罗王不是天行者不可以执掌夜叉部,那圣主常年不在殿中,又为何能执掌龙部?”
几个反对派的老者齐齐冷笑不语,立即露出“就知道你是觊觎上三殿的意思”的神情。
“笑什么笑?”高髻蓝衣男子也冷笑,“按说我职位,说不得圣主殿下,但是好歹我也是他长辈,今日便僭越一回,我知道你们捧着他,就因为他天纵奇才,就因为他是神殿三百年来最可堪大任者,就因他天授神……”他刚说到这里,突然听见上头一声微咳,立刻止住,哼了一声继续道,“然而奇才也罢,可堪大任也罢,如果根本无心重任,又有何用?你们巴巴献上的东西,人家根本不稀罕,又有何用?一个漫不经心的圣主殿下可以掌龙部,那么一直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的紧那罗王,为什么不可以擢升夜叉部?”
他这话似是戳到痛处,几个冷笑的反对派老者默然不语,几个支持派老者眼神讥诮,另外几个一直没说话的露出深思神情,高髻男子眼光一转,得意一笑,将目光向上方除了发出一声微咳,一直默然不语的老者投去。
上头,羽衣高冠的老者,一直闭目平静端坐,没有皱纹的淡金脸色波澜不惊,对众人的争执听而不闻,对于众人急切的目光,这位神殿至高无上极富威权的主人,却连眉毛都没有颤动一丝,岿然不动的身姿隐在淡青色缭绕的雾气中,看起来更像是神而不是人。
四面有种屏息的寂静,这些八部天王,神殿长老,虽然都地位超然备受尊崇,然而在这位享有绝对权威、稳固统治长青神殿乃至穹苍垂六十余年、已经修成半仙之体神识将生的老者面前,依旧不敢放肆,便是看起来最桀骜的那位高髻蓝衣中年人,也将得意的目光稍稍收敛了些许。
直到确定那沉默已经压下刚才的纷扰,殿主才淡淡开口,说的却是和刚才论题不相干的事:“有强者南来,紧那罗部为何未报?”
一句话令蓝衣中年男子那几人立时变色,紧那罗部负责全国信息收集上报,而能被殿主称为“强者”的人北上穹苍,必然是绝顶强人,这种人进入穹苍国境,紧那罗部竟然未能及时上报,岂不是重大失职?
只这一句,殿主的态度已经昭然若揭,然而就连一心想为紧那罗王争取夜叉部大权的蓝衣男子迦楼罗王,一时也再也没话说——紧那罗部失职,紧那罗王还有什么资格竞争夜叉王?
几个原本支持紧那罗王的长老立即沉默下来,蓝衣中年男子脸色变幻,半晌咬了咬牙不语。
一言定乾坤,长青殿主不再给讨论这件事的机会,直接转移话题:“本座前日闭关,已闻仙示,飞升之期,指日可待。”
众人一惊,齐齐露出喜色,起立躬身:“恭贺殿主!”
蓝衣中年男子喜色犹浓,不过看起来倒不像是为殿主高兴,目光闪动间,似在不住盘算思量。
然而殿主第二句话立即打消了他的喜悦。
“召回圣主。”
“圣主还在本土,刚刚……”一个男子刚刚说了两句,老者已经起身。
所有人立即噤声,躬下身,听老者语气淡淡,不容置疑。
“召回。”
“老昏聩!”
内殿中,长青神殿最高统治阶层成员渐渐散去,几个长老若有深意的看了看蓝衣中年男子后相继离开,徒留下他,一怀懊恼怒气冲冲,大步离开内殿。
他一路沉着脸一言不发,在四面弟子们的噤若寒蝉中直入自己的迦楼罗殿,直到进入内殿,才霍然推翻了殿中的书案。
“哗!”
书案上的书卷砸满一地,男子犹自怒气未休,勃然咆哮:“老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