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云痕斟酌了一下用词才问,“你不失落不生气么?”
“生气?”孟扶摇指自己鼻子,“我?”
云痕默然不语。
随即她笑起来,道:“你的意思是说长孙无极吧?他没来找我,我应该生气?可你刚才不是帮他解释了么?他父皇驾崩,一国不可一日无主,他当然应该回国继位,难道丢下国家去千里迢迢找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朋友?那才叫荒唐呢。”
“还有你,你们。”孟扶摇抱着手臂,平静而安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我不希望我成为任何人的拖累和责任,能来,我高兴,不能来,我也无权怨怪,因为每个人一生都需要和寂寞孤独做抗争,每个人一生最重要的任务,是对自己负责。”
云痕看着她,只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孟扶摇张开双臂,大大的画了一个圈,道:“相信我,我会过得很好,你看,即使这样,我还是海上霸王……”她仰头,微笑,“我是——孟!霸!王!”
她步子轻快的走了出去,以一种拥抱海天的姿态。
云痕久久沉默在船舱的暗影里,月光潋滟如这海波荡漾,映上他眼眸晶光明灭。
良久他轻轻道:
“你真幸运……你真幸运。”
温柔的海浪轻轻泼打船身,黑绸一般滚滚铺开去,对面海岛上灯火明灭,休整的海寇们在整理物资,船头上有人对着大海喝酒,自己一口,大海一口。
云痕步伐轻轻的过去,在那人身后站定。
那人不回头,只沉默了一瞬,将手中酒壶递过来,道:“船上没好酒,马尿似的,将就了。”
云痕怔了怔,似乎没想到印象中温文尔雅的那个人居然也会说出这么粗鲁率直的话来。
“我在海上认出她时,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燕惊尘回转头来,脸色苍白,眼神中却露出笑意,“你听出这句话是她的口气了吧?她就是这样,在任何时候都是那个样子,永不改变。”
云痕沉默,对燕惊尘一开口便和自己谈孟扶摇有些抗拒,最终却淡淡道:“不,她在变,她越变越宽广,心却越发坚刚。”
燕惊尘笑笑,又灌一口酒,云痕看着他的姿势,竟然也在不知不觉的学着孟扶摇的痛快,想起燕惊尘往日时时处处记着王侯之家的尊贵优雅,如今竟也变了。
“也许你们是对的吧。”燕惊尘良久低低道,“你们永远比我更理解她,所以你们才配站在她身边,而我……我早已……”
云痕慢慢喝一口酒,想着燕惊尘也是情根深种,只可惜,不过是命运的无缘人。
“爹爹和你说过认祖归宗的事了吗?”燕惊尘突然转了话题,“我走之前和他说起这个,想来你应该知道了?”
提到这个云痕顿时怒火涌起,冷笑一声道:“你有什么资格提起这个?你们燕家有什么资格要我认祖归宗?燕赤自己在外面招惹我娘,生下我不敢认也罢了,你家老太爷发现了,怕玷污你家高贵血统要活埋我母子,他居然一声不吭就此不管——他是人?你家老太爷是人?他配做我爹?他也就配做你爹!”
燕惊尘震一震,脸上五官瞬间都扭曲,沉重的喘了一口气才道:“是爷爷和爹爹对不起你们母子,如今爷爷已经过世,爹爹时常想着你,他以为你死了,常常叹息,我看不过去才……”
“你家老爷子死了,现在想到可以让我认祖归宗了?我说燕赤之前那么多年一声不吭,突然跑到云家要人,原来他爹死了,他儿子也跑了,他身边没人继承他高贵的家业了?他身边没人你就看不过去,当初我母子被活埋怎么没人看不过去?”
云痕脸色比燕惊尘还白,这个一向不喜多话的男子今日动了真怒,言辞再无往日平静,激烈而尖刻,然而他做不到不尖刻,燕家有脸要他归宗?燕家有脸在多年后到云家要人?当他从泥坑里被娘推出来的那刻,当他跪在云驰脚下求他葬了他娘的那刻,燕家就是他仇人!
燕惊尘沉默着,在云痕劈头盖脸的责问下无言以对,半晌才抬起泪光闪闪的脸,哽咽道:“兄弟……好兄弟,我知道你瞧不起我这个大哥,我知道燕家对不起你,但是大哥求求你……假如有一****回去,不要为难爹爹……”
“是你们燕家别来为难我!”云痕“啪”的将酒壶砸碎,大步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