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时,宋初玉以为李二牛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但随后,李二牛猥琐贪婪的话语,却让宋初玉冷哼一声,暗道高估了他。
显然是看出宋初玉,对这件事情的上心,沾上毒瘾之前,李二牛就是个商人,所以他知道如何权衡利弊,为自己谋求最大利益。
“我可以告诉你,只是,这件事所担风险不小,我得看到你的诚意!”李二牛没了先前的慌,精光四射的眸中,满是算计。
“这个好说,只要,你给我的信息满意。”宋初玉随即拿出,一小块打磨精致的玉佩,这本是她拿来练手的作品,现下,便宜了李二牛。
质地上乘,雕工细腻,通透欲滴,一看便知是上品,单那材料已是不俗,在加上这堪比四国珠宝之首翠宝斋的精致打磨,若拿到市场上出手,定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李二牛嘿嘿笑着,晃着满口黄牙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解了李二牛穴道,他猛地扑倒在地上,去捡掉落的银子,装满怀后,犹自不满足地,伸手去拿宋初玉手中的玉佩。
宋初玉迅雷不及之势,手一卷,一缩,玉佩竟像蒸发般,滑进了她的袖中,“不急,生意人最重诚信,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个道理不用我提醒吧。”
冷不防被送出森冷的笑意晃倒,李二牛身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总觉得,在这个少女面前,所有的诡诈心思,都无处遁形,好半天缓过神道:“你随我来。”
再次回到清水镇,打开尘封已久的木门。
宋初玉伸手扇了扇,门沿上抖落的尘灰,看来,李二牛也是好久没回来过了,宋初玉不由有些庆幸,自己当时没有做愚蠢的守株待兔决定。
进了院子,只见李二牛拿起一把铁锹,来到牛棚旁,一株枯死的樱花树下,嘿咻嘿咻的刨着土。
宋初玉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看着他动作。
随着坑洞越来越深,脚边的泥土越堆越多,李二牛头上的汗也如雨水滚落,他的神色由先前的闲适,渐渐变得凝重,“不可能,我分明记得埋在了这里,我分明记得……”
“你在找什么?”宋初玉禁不住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总不至于,那个孩子被他埋在了这里?
还好,之后李二牛的回答,让她稍稍宽了心。
“一个扳指,羊脂玉扳指,是那个孩子出生便带在身上的,卿娘不准我动歪心思,说那家大户夫人终有一日,会来接回他。我也就一直留着,可是那么多年过去,那人始终没来,家底又被我花光,于是我对这扳指动了念想,将那孩子赶了出去……”
“本想带到市集上去卖,结果刚到镇上,就碰到一直躲着的催债人,被毒打一顿,我嫌这玩意儿晦气,就给埋在了土里。”
李二牛完完本本,将那件物品的来历告诉宋初玉。
“这与找那孩子有什么关系?”人都没了,难不成这玉扳指还能带着她去寻人。
大抵是看出了宋初玉眼中的冷意,李二牛忙不迭道:“一年前,我见过那孩子,在上京城,带着一帮孩子江湖卖艺,赚取赏钱,你拿着这个去寻,那还子自小戴着,一定会认得。”
搞了半天,还是她带着物件去寻人,这线索有与没有,有何区别,即便她拿到这个扳指,找那孩子,还是大海捞针,一年前,说不定那个孩子觉得生活不佳,早就离开了上京,去了别处也说不定。
“东西不用找了,带我去一年前你看到他的地方。”宋初玉此刻神情极为不悦。
“出来!”伴着凌厉的呵斥,猫儿自门后闪了出来。
“猫儿,跟主子玩消失,好玩吗?”宋初玉眯着眼看垂头丧气的猫儿。
猫儿嗷呜一声,耷拉着虎耳,神情颓丧。
“给你个任务,完成后既往不咎!”
话落地,猫儿顿时来了精神。抬头挺胸,虎眼熠熠。
“老规矩,寻宝!”
任务下达,猫儿风般一扭身,一撅屁股,转到身后去刨土。
找玉扳指的任务交给猫儿,既是那人长久佩戴的物件,即便埋入土中,人气也定还未消磨,就交给猫儿寻物,之后运用它的嗅觉,看能不能有所突破。
死马当活马医,这是宋初玉所能想到,最简单的办法。
嘱咐猫儿找到东西后跟上来,宋初玉与李二牛再度回到了上京城。
“就是这里!”李二牛一到目的地,激动过得指着脚下,车水马龙的地界。
宋初玉沉吟半晌,心下大惊,不会那么巧吧。
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能,自己要寻的人,竟然一直就在自己身边,这天下,有这么邪门的事?
但那身高,年龄,又的确于所寻无异。
“除此外,你可还记得那男孩有什么别的特征?”宋初玉望着李二牛。
“这……他五岁时生火,不慎被火炉灼伤背部,大概碗口那么大。”李二牛细细回想道。
背部?她总不至于脱了人家的衣服查看吧。
“姑娘可是想到了什么?”李二牛见宋初玉若有所思,忙急急问道。
若能找到那小子,这些财物可全都是他的了,他能不上心吗。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宋初玉嘲讽的看了他一眼,李二牛登时噤声。
此时,猫儿也刚好叼着,从土里刨出大的羊脂玉扳指,颠颠朝宋初玉跑了过来。
本以为能得到主子褒奖,外加温情抚摸,谁料,宋初玉只是转身接过它口中的玉扳指后,就没再看过它一眼。
受伤的猫儿,再度自己蜷缩到角落,画圈圈。
经过了一番剧烈的思想斗争,宋初玉示意李二牛跟上。
不知道她是什么想法,但人为财死,即便宋初玉此刻带他去火海,他怕是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破旧的四合院门口。
阳光下背脊坚挺的少年,将因玩耍不慎,扭伤脚踝的小丫头背起。
夕阳将他的影线拉的很长,瘦削单薄的声影,背着足有他半人高的小丫头,一步一步走的坚实。
宋初玉突然觉得有些疲倦,似乎有点不想面对那个可能的事实,若她的猜测是对的,对这个少年来说,何其残忍,她自己又会怎么做呢?利用他,将他作为扳倒苏氏的棋子,可代价呢,被生母抛弃,那理由只是母亲的争权夺利,知道真相后,他又会是什么反应?伤痕累累的心,会不会再添几道鲜血淋漓。
几乎是想清楚的一瞬间,宋初玉猛地回头,大步向来时的方向走去,不,她不可以那么自私,对付苏氏,一定不能也不可能只有这一个办法。
李二牛纳闷看着宋初玉决绝的背影,张口便要呼喊,却又像被什么重物砸中,出口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难掩激动的音调响起:“是他,没错,就是他……”
声调响起的一瞬,宋初玉几乎飞速前行,封了李二牛的哑穴,未防他动静过大,引来那边人的注意。
竟然真的是他,十四年前,被苏氏用死婴换走的男孩,是秦天。
一把将李二牛拖到背阴处,解开他的哑穴。
倏忽被解开穴道的李二牛,抓着宋初玉的衣袖,神情激动:“就是那个少年,你要找的人就是他!”
“你眼花了!”
宋初玉冰冷的声音吐出,李二牛一愣,似是没料到,一直在寻找当年男孩的宋初玉,在见到那个男孩时,没有冲上去确认,反倒是矢口否认,那么,她又是凭什么笃定?
还想再开口说什么的李二牛,被宋初玉一把抛入怀中的玉佩,堵了个嘴实。
“拿着你的报酬,离开上京城,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威胁自宋初玉唇中吐出,不带温度。
李二牛用看怪物般的眼神瞪着她,他早有打算赚了这笔钱,离开此处,眼下,却是个绝好的机会。
紧紧攥着玉佩,款紧身上装满银子的包裹,李二牛飞也似的没了影。
好半天后,宋初玉才沉着脸,自墙壁后走出。
望着渐渐模糊不见的少年背影,宋初玉的眸光有些发虚。
她不敢确认,或者说她此刻不想确认,她现在头脑里一片混乱,为什么会是秦天,那个人为什么会是秦天,如果不是他,也许,她的心就可以更冷更硬一些。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去的,像个游魂一般,她从来都觉得,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因而她不信神佛不信上帝,可眼下,她竟有点暗恨,这天意的捉弄。
她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她需要时间,去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直到,她的脚步在荣王府大门前顿住,那挥斥方遒的荣王府三个大字,刺激了她的神识,她才拍了拍自己的脸,深呼吸几次,神色无常的走了进去。
方回到自己的居所,远远地,便闻到让人食指大动的饭菜香,还有那背对着她,披散着长发,望着天空织锦落霞的绝色男子。
似是听到她的脚步声,公仪鹤慢慢转身。
“回来了。”简单温馨的对答,却让宋初玉疲倦的心,一瞬被暖意涨得慢慢。
“嗯。”她也轻轻点头回应。
“世子妃,您可回来了,您都不知道世子到现在,连中饭……”连生忙不迭开口。
“连生,多嘴!”轻声的呵斥,连生悻悻的住了嘴。
“中饭没吃,晚饭也还没吃,是吗?”宋初玉走上前,捧住公仪鹤柔顺的乌发,简单束起,将一支君子兰玉簪,插在了他的发间。
细腻温润的玉簪,束于光亮顺滑的发髻上,倒让这本就颠倒众生的无双容颜,再添一抹高雅清华。
转而看了看,宋初玉满意的点点头,“比我想象中更相衬。”
知道这定是她耗费心力,亲手所制,公仪鹤眉眼含笑,牵着她的手,向摆在桂花树下的白玉桌走去。
“多谢娘子赠礼。”
宋初玉无声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就叫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典型。
“为什么不先吃?”宋初玉替公仪鹤布着菜。
“没有玉儿的饭桌,总觉得缺了点家的温馨。”公仪鹤托腮看着她笑。
被那天地失色的笑容,晃了晃心神,宋初玉用筷子敲了敲桌沿,拉下脸道:“吃饭!”
“是,娘子大人!”
不再理这嘴中抹了蜜糖的人,宋初玉只专注于桌前饭菜。
夜晚,乌云遮月。
正在为下月开店分析数据的宋初玉,冷不防接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世子妃,不好了,世子他——”
话还没说完,宋初玉猛地拉开房门,风一般的朝着公仪鹤居所而去,身后张张白纸,雪花般飞舞。
负责通传的卫颜,目瞪口呆看着瞬间无影的宋初玉,方缓慢说出未完的半句话,“沐浴忘带寝衣了——”而世子妃现在住的这间屋子,前不久,刚好是世子存放日常衣物的地方,所以,他是来取衣服的,却没想到世子妃比他还心急。
如果,世子妃破门而入,看到未着寸缕的世子,又是怎样一副天雷勾地火的场景,嘿嘿,于是乎,卫颜酷酷的脸,难得猥琐的笑了。
他决定带着青锋卫的弟兄们去围观,见证世子与世子妃,感情升华路上的伟大里程碑。
因而,被卫颜一句话给诳了的宋初玉,推开门,看到公仪鹤躺在浴桶中,光裸流畅的后背曲线时,她啊地一声,捂住双眼,面颊透红的背过身去。
“公仪鹤,你——”磨了几遍的话语,从齿缝间,极具爆发力的吐出。
见到宋初玉的刹那,公仪鹤眼中也掠过转瞬即逝的惊讶,但随即,他就想通了,定是卫颜那伙人搞的鬼,既然如此,难得大家费尽心思相帮,他总不能辜负大家的美意。
公仪鹤笑容灿烂,状似无意的望了眼房顶。
刚刚揭开一片房瓦,准备偷窥的卫颜,冷不丁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险些没留神,从房顶上滑下去,幸而身边的兄弟拉住他,才避免跌落下去,看戏被世子与世子妃当场抓包的惨剧。
背转过身的同时,宋初玉一直留心听着身后的动静,然后,哗啦的水流声响起,接着,公仪鹤低低魅惑的声音响起:“玉儿,转身吧。”
转身?几乎是不假思索,宋初玉吼道:“公仪鹤,你个变态!”
她承认他很美很妖很魅,也承认他的身材让人嫉妒的抓狂,可这,这压根就不是她偷窥美男出浴的理由,更何况,还是这般堂而皇之的偷窥。
“玉儿,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揶揄的笑音在耳边响起。
宋初玉僵直得跟木头一般,被公仪鹤温柔的扶着肩,直挺挺的转过来,面对着他。
“睁眼吧。”
“不睁!”打死也不睁。
“玉儿,你是在想什么吗?嗯?”那一声嗯,挑逗意味十足,宋初玉冷不丁额头被公仪鹤一弹,恼怒的睁开眼,才发觉,嗯,好像,是她想歪了。
虽然公仪鹤没有穿衣服,但身上却是裹了一条长毯,将身上的重点部位,全部包裹住。
“你不早说!”看着那湿哒哒低着水的长发,以及精致的锁骨,宋初玉觉得,周围的空气稀薄了。
“还是说,玉儿在期待着什么?”他一步步向着她靠近,宋初玉则在那极具压迫性的前进中,一步步向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
公仪鹤将手撑在墙壁间,紧紧将宋初玉圈禁在他的势力范围内,看着她,笑得无辜慵魅。
灼热的男性气息在鼻端萦绕,宋初玉早没发现,公仪鹤还有这么霸道狂野的一面,禁不住强压住心脏快速跳动带给她的不淡定,沉着脸道:“再不起来,别怪我不客气。”
谁料,这话刚出,一双雾气氤氲的潋滟眸眼,与她相撞,那变脸堪称一绝的某人,此刻委屈可怜无限道:“玉儿,浮云山洞中,你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本来准备采取强硬态度的宋初玉,听闻此哀怨十足的语调,再看到这受伤神情十足的面孔,强装的冷硬,瞬间垮掉。
屋顶上,听着那什么浮云山,什么洞中的青锋卫,暧昧的相视猥琐一笑,因为他们,嗅到了激情的味道。
今夜,月朗星稀,今夜,有人房顶猥琐而笑,今夜,有人房中卖萌撒娇。
宋初玉无奈叹口气,眸子软下来,也就是刹那,公仪鹤调戏得逞的,将头搁在宋初玉肩上。
直到,脖上传来酥酥麻麻,疑似被电火花过体的触觉,宋初玉才知道,敢情又被这家伙摆了一道,占了便宜。
当即也不再留情,对着公仪鹤握拳而去。
只是,很不巧,她这一动,非但没伤到公仪鹤,反倒错脚,踩上了公仪鹤意外滑落的浴毯,然后,伴着一声闷哼,宋初玉趴在了公仪鹤身上。
听到房中声音的青锋卫等人,打了鸡血般,互相推搡着偷瞄屋内的状况。
“哈哈,我赢了,给钱给钱。”
卫颜得瑟着,看着某些人,在如同吃屎般不情愿的表情中,掏出了白花花的银子。
是的,他们前一刻,也就是公仪鹤将宋初玉逼到墙角的刹那,下注,赌最终,是谁扑倒了谁。
输了银子的青锋卫,咬着小手绢,仰天道,世子,您也太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