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不是，原来那一声声的叹息，那一次次复杂难言的眼神，其实是在告诉我，师父对我很失望，他对我很失望。”

顾流苏忽然苦笑着蹲了下来，死死地双手抱头，静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说吧，邀月，今晚你这么来找我，又对我说了这么多话，你有什么目的，你究竟想要让我做什么，说吧。”

老实说，师父是除了他娘亲之外最值得他尊重的一个人。

他也不是故意想要蒙蔽师父的，只是撒谎撒久了，面具戴久了，他就摘不下来了。

他希望在师父心目中保持着那个美好的形象，如此，为了维持这个美好的印象，久而久之，他就不得不用无数个谎言来圆第一个谎言。

如此，他根本是无路可选，逼得自己只能不断地朝前，朝前，无法停歇下脚步。

他怕一停下来，谎言被揭穿的那一天，师父跟娘亲看到他的时候，眼里满是那份失望。

因而，为了不让师父跟娘亲失望，他一直都在告诉自己，要上进，要出人头地，要给师父跟娘亲争气。

他要做优秀的徒弟，继承师父的衣钵，名扬天下，要做出色儿子，要继承顾家给娘亲该有的荣耀，克尽孝道。

可如今，残忍的现实告诉他，其实他的谎言早就被人揭穿了，只是没人告诉过他而已。

而他还跟一个小丑似的，到处蹦跶，真是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顾流苏在你们眼中，就是一个笑话，天大的笑话，是不是？我是庶出的，我就不该有反抗之心，我就该默默地承受着世人对我的嘲讽，亲人对我的践踏，甚至是要了我的性命，我也不该产生报复之心，是吗？对吗？”

“顾流苏，你不要抱怨，命运对你并不是那么差的。你仔细想一想，若非你父亲顾文林的当机立断，你早就死在你嫡母的杖责之下了。若非你娘亲连夜将你放走，你恐怕也死在那碗毒药之下了。”

“若非师父收你为徒传授你医术的话，你恐怕也成不了今日的顾流苏，如此，老天待你并不差。只是你的心太不平，只是你想要拥有权势了，你一心想着踩着能助你的人往高处而去，却从未曾想过，你的所作所为是否伤害了你的亲人，你的朋友。”

“不要来跟我说什么大道理，你永远都无法体会到我当时所受到的伤害，你永远也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我有多么恨，多么恨。”

“我恨世道对我不公，老天对我不公，我什么错都没有，只不过是投胎在姨娘肚子里，为何就要承受那么多的苦楚。如此，我要反抗，我要上进，我要出人头地，有什么错，我想有一天将那些伤害过我的人统统都踩在脚底下，让他们后悔，又有什么错？”

顾流苏眼睛通红通红地吼着。

而邀月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知道吗？就因为你抱怨太多，你才会觉得这个世上所有人都欠着你似的，可你也不想一想，这个世上，没人是欠着你的。你娘不欠你，师父不欠你，那位慕夫人，更是不欠你，可你还不是利用旁人的善心利用得心安理得吗？”

“原来你今晚是来警告我的。”

顾流苏似明白了邀月为何今晚会来找他，为何会跟他说那么多了。

“没错，我今晚就是来警告你的，警告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念头，对于那三个孩子也好，还是慕夫人也罢，你最好都不要想着利用他们的善心来达成你的目的。要不然，我头一个不会放过你，清理门户这种事情，我邀月也是很擅长的。”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我从未想过要伤害过那三个孩子还有那个女人。”

自从慕染染大变了之后，顾流苏真的没有动过要伤害她的念头。

当然了，他也从未想过要伤害她的孩子，包括后来她收养的二个孩子，哪怕在今晚猜到了二个孩子的真正身份，他也没去想过要做些什么。

“如此那是再好不过了，我希望你永远记得你今晚说得话，并且说到做到，而不是只是嘴皮子动动而已。就这样了，你我之间本来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正事办完了，我也该走了，往后，你还是当我就是那个陌生人，任何人面前都不要提起你我之间的关系。”

说完该说了，邀月果然干脆地离开了。

留下顾流苏，静静地坐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知道，这个夜晚，对他而言，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隔天，慕染染照往常那样做了儿童营养餐，让赵喜来父子二人送到童家学堂去，她又准备了早点给众人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