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说得热闹,骂得来劲,几乎成了崇久帝讨伐大会。直到大司空听不下去,击掌几声众人才停止。
宝太妃在上首听着,神色变幻,她久居深宫,慕容翊又不给她任何机会结交大臣,也不会和她说起任何事,这些事她也是第一次听见。
此刻听着,也叹为观止,想着慕容翊当初就这么能气他老子,现在显然功力更高深了。
但气他老子,他老子雄才大略,不计私仇,只顾大局,反而越发下定决心要他即位。
可是气这些大臣,大臣可不是你爹会包容你,大臣有私欲,有私心,你逼着人家人人做直臣,做纯臣,人家又凭什么?
逼到最后,忍无可忍,看,这不,风雪天,满朝高官,一半都聚到了这里合议对付你。
连你娘,也给你逼得,不得不和你的臣子们联合起来,对付你。
有你这么对亲娘的吗?即位两年,太后都不封!
你叫母妃怎么面对群臣和世人,百年之后怎么面对慕容氏列祖列宗!
你还当真打算把你亲娘葬入妃陵吗!
你想过没有,我夫君是皇帝,我儿子是皇帝,我自己却不是太后,我要如何自处!
你这个疯子,把最重要的属下,最亲的唯一的亲人,生生逼成了敌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世聪明,当了皇帝就糊涂了?
她深深吸一口气,看一眼外头风雪,冷声道:“够了,现在不是开讨伐大会。”
众人悻悻住口。
太妃道:“起事只能在近期。本宫知道他,他即位之时留了病根,每到雪天便分外难熬,一步也不会出宫。所以咱们不掌汝州防卫无妨,只要掌握宫中防卫,能困住乘龙殿便可。”
众人便都看向负责宫门防卫的卫尉房秋。
房秋露出一丝苦笑,道:“我这个卫尉说是宫卫最高长官,但其实名不副实。毕竟大家都知道,陛下最信任的,依旧是慕四,他虽然只是个副将衔,屈居我之下,但却掌着所有宫卫的调动指挥之权……”
太妃道:“慕四不足为惧,近期本宫频频出宫,每日都赐汤水给他们。慕四一开始还防备着,后来用了见始终无事,也便接受了。如今他既然去了戒心,之后本宫安排汤水,总要他一场好睡。”
众人便赞太妃思谋深远,太妃微微抬着下巴,神色得意。
房秋道:“既如此,我调动我的亲信,围住乘龙殿是不难的,届时宫门之外,还请诸位大人周全。”
大司空道:“我等会监视并绊住汝州各级将领。如果太妃能帮忙留住陛下,我等可以传旨大司空,召集在京武将开军备会议,将他们都绊住。只要留住他们一夜,之后便翻不了天了。”
太妃笑道:“这个不难。”
大司徒道:“陛下性情审慎多疑,且……”
他看了看太妃,终究不敢说你们母子情薄,到现在你连太后都不是便可见一斑,你真的有把握想控制陛下就能控制陛下吗?
宝太妃隐约看出了他的意思,心中恼怒,忍不住道:“若本宫没出手,你们以为,他真的就会一直缠绵病榻吗?”
一言出,众人皆惊。
有人忍不住道:“您这是……”
宝太妃神色有点不自然,却也没太多掩饰,道:“近期本宫给乘龙殿送了许多花果吃食……”
她说了一半便不再说。她的宫女看了她一眼。
真没见过毒儿子还这么坦然处之甚至洋洋得意的。
宝太妃深宫多年,野心大性子辣却始终保得性命,自然不会是王后她们太过温柔。论起宫中阴私手段,她也算是个十级高手了。
给皇帝送去的东西,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但毒不会下在吃食中,也不会下在花瓣上,多半都是在容器,盛水,炭块……这些不显眼且让人想不到的地方。
盘子里的点心可能不会吃,盘子却不会随便砸了。
插着梅枝的梅瓶价值千金,梅枝被扔了,梅瓶却一定还在。
银霜炭上依附着一些不起眼的纸屑,这也是常事,包装的纸没有撕干净,谁也不会特意再去撕。
一旦燃烧起来,那吸附在纸屑上又被晒干的毒,便混入了烟气里,无迹可寻。
都是些奇巧阴私的宫中手段。
下的毒自然不是什么要人命的毒,太妃算是还知道虎毒不食子,但是能让本就留有病根的独子频频发病,缠绵病榻,也是够让人心凉了。
宫女心中滋味杂陈,下意识又往后挪了挪。
大臣们听了,也不再问,只是看宝太妃的神色难免有些复杂。
宝太妃便将这神情当作敬畏,倒也怡然自得。
大司空又道:“如此,善后之事也该筹谋一二。如果事成,我等会敦请陛下退位,这即位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