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险些破口大骂的,换成了大奉使臣。
消息迅速传播盛都,百姓拍手称快。
“陛下愿以江山为嫁乎?”
“陛下愿为朕妾否?”
两句成为这一年盛都茶馆酒肆出现频率最高传播最高的对话。
曾有情深意重的两方忽然成仇,再会时针锋相对,这样的桥段千古之下,都是人人最爱津津乐道的八卦。
满朝文武也觉得解气,就该羞辱羞辱那个狂妄的大奉小儿!
大抵也只有贺梓,在和朱彝下棋时,似若无意地说了一句:“这真的不是调情么?”
……
七月流火,双方拉锯战终于告一段落。
并没有关于国土的商榷,因为当初辽东出其不意打下的国土,都被狄一苇几乎重新夺回,只剩下了一个三十里方圆的非常小的小城。
战事后期,慕容翊即位之后,大奉的作战简直就像是儿戏,很快草草收场。大奉的忽然拉稀给了狄一苇自信,她曾想乘胜追击,深入大奉国土,也夺他几城。
谁知道一旦进入大奉国境,刚才还十分稀松的大奉军队忽然又龙精虎猛,寸土不让。狄一苇险些吃了败仗。由此也悟了许多。隐约明白了什么。
大奉就暂时不肖想了,那把最后那个小城给夺回来。
让她更加意外的是,大奉竟然列重军于那毫无军事和地理价值的小城之前,摆出了一副我就要这个,别的都还你,你敢夺回这个我就和你拼命的泼妇架势。
听说大奉主将领了皇帝陛下的死命令,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还是九族一起亡。
以至于明明是一个眼屎大的小城池,百战名将狄一苇竟然真的无法寸进。
毕竟对方竟然摆出了举倾国之力要拿下这个小城的架势,一度让狄一苇怀疑这城中是不是藏着什么宝藏。
但是她驻守永平一线已经二十年,真要有宝藏,谁瞒得过她。
狄一苇百思不得其解,大军恼火地梭巡在小城之前。进退不得。
直到某夜,她收到了一封密信。
读完密信后,狄一苇一夜无眠,站在帐前,遥望着前方巍巍大军之影,良久,一声喟叹。
次日,她十分干脆地撤军。
于图兰山下定流河前拨马时,狄一苇抽了口烟,最后看了大奉山河一眼,转身,大笑。
“竖子竟敢以江山作戏!”
马踏长河,披风飞卷,不等皇命,永平军班师。
而在议和之时,大奉一直都算是好说话,唯独对于那个小城,大奉竟然也是寸步不让。
于大乾看来,再可有可无的小城,那也是大乾国土,万万不能让陛下即位之初便失国土,不然陛下万年之后,谥号都捞不着一个好的。
但大奉也有他们的理由,就是大奉也需要一场胜利和一座城,来昭告百姓他们没有输,不然于陛下统治不利。
双方为此拉锯很久,最终各自让了一步,那座小城被划作双方的缓冲地带,各自驻军两边,设立进出关卡,互不侵扰。
城中居民,可自行选择属国。同时在此城开商贸,允许非管制物品之外的交易流通。
在此城中,设立双边管辖,诸般事务,按照各自属国进行管理,一样秉持互不干涉原则。
这样的奇特政策和开放态势,让这座原本寂寂无名的小城,在短短几年内,迅猛发展成两国边境的一座大城,并在未来几十年内不断扩张,成为北境第一雄城。
当然,这是后话了。
因为这座小城,大奉给了大乾很多补偿,多到让最挑剔的臣子都无法说出个不是来,多到让民间八卦嘲笑大奉皇帝“果真自甘为妾,酷爱倒贴。”
在开放互市方面,大奉也显得很好说话。
其实一开始也没那么好说话,但是不知为何,大乾方面议和的副使容溥,态度一反常态地强硬,几乎狮子大开口。正使老成持重,怕过于强硬激烈的态度会坏了议和大事,几次阻拦,容溥竟然入宫向陛下请旨,将议和主导权夺到了自己手中。
他主事议和之后,便如利刃破纸,直剖而下,提出了好几个连大乾群臣自己都觉得有点过分的要求,硬生生将那座小城的一半自治权夺了过来,在互市上也提出了最大的利润空间,条例不公到大乾很多臣子觉得他是在捣乱,是急于立功年轻气盛破坏大局,都察院的弹劾奏章雪片般堆上书案,新任都察院副都御史方纳言更是连上书三道弹劾容溥。
然而最终结果让所有人大跌眼镜,大乾硬了,大奉就软了,最后竟然真的答应了所有要求。
国书用印那一天,所有臣子都舒了一口气,看容溥眼神顿时不同了。
从“好大喜功”变成了“果毅睿智”。
彼时容溥奉国书上殿,并无半分喜色。
因为只有他心里明白,这里所有的让他大胜的条款,都来自于慕容翊的示好。
正因为如此,他才要出面,为铁慈从大奉那里争取来更多的补偿。
只是心中难免恼恨。
慕容翊,你既然已经无法和陛下在一起,何不放手?
何必要令她牵挂心伤。
若你今日见到陛下看着国书时眼底神情,你当如何想?
必不会如我一般,心痛难当。
……
七月中,使团回国。
礼部按例送出盛都,因谈判有功,升任礼部侍郎且兼跃鲤书院院长的容溥,率礼部随员,为使团队伍践行。
长亭之前摆开席面,双方揖让甚欢,末了容溥举杯走到一直默默喝酒的慕四身边,笑道:“贵国陛下可好?”
慕四看了看他举起的杯子,没有碰杯,仰头饮尽,道:“比阁下好多了。”
“是吗?”容溥道,“可我听说贵国陛下当日逃亡之时,受创甚重,至今未康复。贵国陛下尚未婚配,可千万不要英年早逝啊。这万一逝了,大奉绝嗣,可就便宜咱们了。”
慕四道:“些许小伤,无足挂齿。容侍郎倒是应该多操心操心自己,瞧您这黑眼圈,最近都没睡好吗?您不是少年高位春风得意么?怎么总和个怨妇似的,不是在挑拨离间讥嘲诅咒,就是走在挑拨离间讥嘲诅咒的路上呢?”
容溥笑道:“这不是最近和贵使团打交道,不省心所致么。所谓仆随主人,果然是千古不易的道理。”
慕四:“我看你就不像你家陛下。”
容溥笑容如初,对他再次举了举杯,“你我也算是故人,就不必一直这么针锋相对了。我此来,一来托你代为问候老朋友。二来托你帮我带句话给他,就说我近日打算向陛下求亲,大乾很快就有喜事,请他早日准备好贺礼。”
慕四手一顿,随即冷笑道:“从前有个痴人,总爱逢人说梦。”
“这句话还是带回去送你家陛下吧。”容溥温和地道,“一日日地在想什么呢?想给我家陛下添堵吗?是男人就痛快些,莫要总想着拉着别人沉沦。说实在的,我家陛下就算不嫁给我,只要大乾男子还没死光,那都和你家陛下无关啊!”
慕四啪地摔了杯,冷笑道:“那便走着瞧!”转身便走。
容溥笑容可掬目送他离去,还不忘记对他背影举举杯。
使团队伍离开后,三日后,容溥于金殿议事毕,公然向陛下求亲。
……
汝州在冬季天寒地冻,到了七月,却往往热得令人心烦。
大殿外蝉鸣声声,扯着嗓子拼命叫嚣,大抵是因为生命只有这一季,所以要吵个歇斯底里。
日光被树叶筛洗过后,漏下的光斑依旧亮得像一面面镜子。
那些无数跳跃闪烁的光斑落在大殿并不荫凉的地上,啪的一声汗水滴下,仿佛瞬间就要被晒化。
跪在地下的臣子,连擦汗的动作都不敢有。
满殿里都跪了人,满殿里都没有冰盆,皇帝陛下似乎不知道热,这种天气衣裳都穿三层。
三层也就三层,却又不好好穿,外袍衣领松散,露一抹锁骨和平滑肌肤,最里层绡纱里衣朦胧如雾气,半遮半掩胸膛。
衬着那人冰肌玉骨,长眉青青,容光叫人不敢逼视。
但陛下无论是衣冠不整还是容色生媚,也没人敢抬头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