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安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七夜间,萧家大宅大门开启,萧宬萧必行自缚而出,被三千军士,押解至刑部大牢,帝令三司会审。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
因此也就没什么人注意到,皇太女破天荒传令至萧府,申斥昭王世子妃身为皇家媳妇,却不与昭王父子同行前去皇陵守墓,着令立即押送皇陵,不必再去宫中请罪。
萧府全体女眷跪接了皇太女的谕令,本已经备了车马要送萧问柳入宫的萧老太君,只得放弃。
顺安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九,户部和礼部主持今年的盛都皇商买扑,标的是今年几大港口的货物转运权,盛都酒类的经营权,官田出让与请佃,盐、铁的特许经营买卖,以及宫中及六部布匹、用具、纸墨等采购,乃至天下桥梁、湖泊、商税……种种,不一而足。
这规模空前的招商会上,有盛都粮商必争的酒业,有最大的布商一心要拿下的肥沃官田,也有涉及社会安定的盐课银课天下差发为众多豪商所争夺,扑买过程中价格却节节喊高,高到远超往年的地步,一部分人退出了,也有人依然坚持,准备好的现银不够,盛都三大银庄的掌柜现场候命,凭条雪片般飞舞,直到最后,三大银庄的财力也撑不住了,近期刚刚闯入盛都商界,还为众人所警惕着的万钱银庄,便成了众人的最后的救命稻草。
万钱银庄确实也不辜负它这个气魄豪迈的名字,黄金如铁银如土,银票洋洋洒洒地开出来,数目简直令人惊心,但开出的银票还是需要抵押的,此时那些大商家,能抵押的也只有自己的家产和家族产业的股子了。
这一场买扑,只有少数人知道,盛都百姓依旧沉溺在朝局风云中,也只有少数人知道,就在那几日,皇太女几乎没有睡,瑞祥殿以及太女派的所有官员,始终遥遥盯着那一处没有硝烟的战场。
三日之后,买扑完毕,所有定银上交完毕,尘埃落定,一直在瑞祥殿等消息的铁慈,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
赤雪心疼地看着太女熬红的双眼,轻声劝她去睡一会。铁慈应了,躺下的时候想,慕容翊这几日应该更累,毕竟整个扑买都是他在幕后主持,又是购买方又是钱庄方,要和那许多精滑的豪商斗心斗智,要时刻关注所有人的动向,搜罗每个家族内部的消息,并早早铺路,在每个目标家族之中都种下钉子,有些事甚至年初就开始准备……其间之殚精竭虑,难以想象。
萧家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依仗拔出来,最后一根钉子种下去,之后也该缓口气,快一个月没见,让他进宫,好好犒劳犒劳他……
仿佛一闭上眼睛便入了梦,梦里却看不清什么,只有大片大片的红,自己似乎在奔跑,越过重重复重重的幔帐,前方却始终是一片混沌,一忽儿一道闪电如剑掠过天空,再从遥远射向遥远,而脚下开出斑斓又翻卷的花,有人在低声且无助地哭泣,有人的黑色大氅翻飞在滚滚的风雪中,有人拨开云雾俯首狞笑,而她抬头却只见轰然压下的苍穹……
她忽然睁开了眼。
满殿寂寂,帘幕深垂,灯光全熄,而她心跳如鼓,汗出如浆。
她知道自己做了噩梦。
但这噩梦在睁眼的那一霎,便如夜雾遇朝阳一般淡去。
只有擂鼓般的心跳告诉她曾有噩梦来过。
铁慈坐起身,发了一会怔。
许是这些日子太过劳累忙碌的缘故吧。
忽然想起端木到现在还没出现,很是奇怪,他对于得知老友的下落很是积极,应该比她还早到了盛都,却为何一直不出现,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吗?
不过萧家败落在即,宫禁已经全数掌握在自己手里,桑棠武力再强,自己和萍踪联手也可一战,倒也不惧太后什么。
铁慈这一夜没有再睡着,看折子到天明。
天亮以后传来消息,盛都最大的钱庄天元遭到群起挤兑,一夜之间,元气大伤。
据说是因为天元钱庄妄图进行军事投机,与一位驻守九边的大将暗中形成协议,天元钱庄助其军费米粮,扩充军队,以获得对达延战争的胜利,对方则在胜利后,给天元钱庄他们需要的帮助。
很少有人知道,天元钱庄背后的主子,是萧家。
在萧常被杀、萧必安自尽、萧雪崖拒绝召唤,且在盛都城内经营的军方势力被逐渐拔除后,萧家在军方的势力的迅速薄弱,让萧家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恐慌感,在这种情况下,来自九边的实力重将抛出的橄榄枝,便分外有吸引力了。
但萧家不知道,那所谓的九边重将,不过是狄一苇的伪装。永平指挥使从军多年,戍边半生,和这九边诸将都关系不浅,做点假像,再简单不过。
天元钱庄源源不断拨去的银两,入了狄一苇的腰包,又流向了铁慈的掌中,最后成为她用来对付萧家的金钱武器。
而他们所期盼的,可以力挽狂澜,助萧家翻身的强大军权,不过是一场骗局后的幻梦。
随即,慕容翊散布出天元钱庄亏空的消息,引发挤兑风潮。
庞然大物,轰然崩塌。
也不过朝夕之间。
当初,贺梓第一次看见这个计划的时候,心中就发出慨然长叹。
……真是够缺德的。
另一家钱庄依旧和萧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两座大钱庄,本就是萧家敢于当初威胁铁慈的原因之一。
这一家,则是因为被当前西洋器具的暴利吸引,斥重金购买了一大批西洋钟表和器具。
谁知道大船渡海过程中,遇上漩涡,拼尽全力摆脱之后,钟表失灵,大失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