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奚步伐轻快地向回走。
是一种完成任务的轻快。
先前遇见一位女侠姐姐,拦住她说有件事拜托。
这位女侠说她无意中路过后山小树林,听见有人密谋说要暗杀某个目标,似乎指的就是这位俊美男子。女侠姐姐拜托她给这位传个信。
她当时问对方,为何自己不去。女侠说她偷听时似乎被发现踪迹,现在怕被人灭口,要马上离开书院,一时也来不及去寻那男子,正好遇见她,就拜托她了。
又和她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请她务必将这个纸条交给对方。说着递过一个蜡封旳纸丸。
简奚有些犹豫,对方却已经把东西一把塞给她,急匆匆走了,之后简奚留在当地,看着风动树影,仿佛真有杀手潜藏,不禁打了个寒噤,想着还是赶紧把东西交给对方吧。万一这消息是真的呢?
原本不知去哪找人,只能先回女院,却在女院之外碰见了对方,自然是要交出去的。
她有些慑于对方的美貌和煞气,不敢多说,将东西递过去就走了。
此刻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不禁心情愉悦。
她回到自己的住处,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事,想着讲堂外墙上的话,想着那个温醇俊美少年对自己所说的话,想着他说及女子应当发出自己的声音和力量时,眼睛里绽放的光彩。
她的眼底,也慢慢绽开了光彩。
她忽然铺纸磨墨,下笔如飞,很快写好了两幅纸笺。
一封是信,写给方怀安,和他说自己承了他的情,深感歉疚,欠他的钱若干,请宽限些时日,日后一定加倍奉还。
一封是文章,从今日书院见闻写起,借着铁慈那一番话,说了一番内心所想和未来展望,洋洋洒洒,千字雄文,一气呵成。
写好了各自封起,请托了这书院的女性杂役,分别给男院方怀安和专门收取申请文章的院长书记室送去。
两封书笺及时送到了该去的地方,方怀安作为策鹿书院的重点学生,单独住在男院甲舍的一间静室,他的一身黑衣的小厮,给他送去了信。方怀安愕然拆开,不明白简师妹何以忽然半夜寄了封信来。
等他看完,不禁更加愕然,拍案而起,道:“黎师何必!”
黎师便是他和简奚共同的师长,也是私下劝简奚既然承了方怀安的情便自动退出竞争的那位老师。
方怀安话说了一半止住,不愿背后非议老师,拿了信匆匆要走,他的小厮却拦住门,声音嘶哑地道:“公子,夜深了。”
方怀安这才想到,这时辰去女院找人实在不大妥当。当即又回头,一边匆匆写信一边道:“不过些许银钱,何以竟要人以前途相让?如此我成了什么人?此事万万不可!”下笔一挥而就,递给小厮,“劳烦你一趟,帮我立即送过去,论文大比明日开始,她现在去递交申请还来得及。”
小厮点头,他一直垂着头,脸深深藏在暗影中。
他转身,这人走起路来也有点瘸,方怀安看着他的背影,有点歉然地道,“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其实不需要你卖身为奴的”
小厮没有回头,声音嘶哑地道:“公子言重。在下身无长物,能报答公子的,也就只有这残躯了。”
这对话已经重复很多次,方怀安叹了口气,想到简奚的事,心里茫然地想,施恩于人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只得挥手让他去了。
小厮拿着信走出了院子。
并没有往女院的方向去。
路上经过一处池塘,四面无人。
他将信随手撕成碎片,抛进了池塘中。
小厮看着碎片打着旋儿慢慢沉落,池塘里的傻锦鲤以为来了食,争先恐后冒头,张嘴来抢。
似乎看得好笑,小厮嗤地一声。
清平如镜的水面倒映他的面容。
一张斑驳崎岖,仿佛被火燎过被毒噬过被刀挖过的,残缺的脸。
女院外,慕容翊剥开蜡丸,里面就是一张空白纸,纸质精美,包着一颗酥糖。
酥糖极酥,他稍稍一用力,就碎了。
像是个无聊的玩笑。
慕容翊想着方才那少女微红的脸,和她那漏洞百出的托词。
现在的书院人来人往,几乎没有偏僻的地方,什么样的白痴刺客会在书院外面公然商量杀人的事?还正巧给路过的人听见了?
听见了,发现了,不杀人灭口还能允许人来报信?
报这种要命的信,在路边随便找个人?
明摆着是这个小丫头,扯了个天大的谎,只为了接近他罢了。
大抵以为这样特立独行能给他留下印象?
现在的姑娘啊,真会玩花样。
他心中微微涌起一阵厌弃,这少女的行径让他忍不住会想起游卫瑄。
铁慈对这姑娘另眼相待,她却想着挖铁慈的墙角。
天底下的女人,除了铁慈,都是一般货色。
慕容翊一哂,手一翻,酥糖粉末和白纸都飘入了池塘中。
暗室里有人对坐饮茶,白瓷杯盏触碰间泠泠作响。
雪白的手指一个漂亮的凤点头,清冽的茶水如流泉入玉池。
“这样真的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