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了没关好的喜房门,砰一声撞在墙上,引得喜堂外的人们都看过来。
然后就看见铁慈和游卫瑄错身而过那一刻。
游卫瑄手中寒光一闪,一柄短刀,扎入了铁慈的小腹。
“……”
一霎死寂。
站在靠门边最近的万纪宛如当头被雷劈下。
女世子用来刺杀殿下的那把刀,是他借出去的刀!
万纪一瞬间险些吐血,急怒攻心。
门外人群里,还有一个人,猛然抬头,正要大喊,却被人捂住了嘴。
喜堂内,死一般静默里,铁慈捂着小腹,缓缓抬头,五指间鲜红潺潺。
她盯着游卫瑄,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游卫瑄格格一笑,看也没看外头目瞪口呆的人群,只是捡起地上的灵牌,凑近铁慈:“殿下,现在看清上面的名字了吗?”
乌木的灵牌上刻着的名字露着木底的白茬,再被铁慈不断滴落的鲜血染红。
慕容翊。
铁慈盯了那名字一会儿,缓缓抬头看向游卫瑄,声音又轻又飘:“……为什么?”
游卫瑄也轻声道:“我觉得你该懂我为什么的。”
王族,皇家,本就是世上最脏最黑暗最难以生存的地方。
王族皇家作为继承人的女子,更是难上加难。
你在那样的地方长大,你该知道我们这样的人,活下来,走出去,还要坐上去,该有多难,多难。
为了这些对男子来说不算很难的目标,我们可能要付出更多更惨重的代价。
我们也会受到更多的质疑和磨难,在这到处充斥着强权男子的声音的世道。
我们做出的一切,哪怕是微小的进步和成就,都会被抹杀、覆盖,甚至被取代。
在这黑暗的锦绣团里,想要保持心性不变,想要一直做个纯净的人,你,做到了吗?
我做不到。
书院求学的卫瑄,温柔,明媚,活泼,敢爱敢恨,会追求喜欢的人,也会为了保护同学跟在皇太女身后拔刀向敌。
离开书院的卫瑄,回到燕南,面对的不再是年轻单纯明朗悲喜的同学,而是居心叵测的叔叔,无形欺压的族老,爬高踩低的官员,贪壑难填的各色人等。
所有人都想在燕南王府的继承过程中分一杯羹。
他们联合起来,用各种手段来拉下莪,制约我,撇开我。
从军权到名分,最后到我这个人。
正如一位族老所说,对付女子很简单,把她随便嫁掉就行了。
我可以解决掉一个人,两个人,解决不掉这满燕南的蠹虫。
游氏宗老在你面前连影子都不敢露,却可以时时刻刻拿宗族规矩来压制我。
有时候夜半难眠,辗转反侧,想寻找这世上可以慰藉我支持我的东西。
就好比我当初看见你,我以为我找到了同类,在你身上我亦曾找到勇气,然后最后我才明白,你和我,还是不同的。
你有深爱你永远支持你的父母。
你有为你摇旗呐喊的臣子。
你甚至还有愿意抛下王者之位,只想为你冲锋陷阵的爱人。
那个我也喜欢的人,我曾努力追逐,然而一转头,他就投入了你的怀抱。
那天高楼之上,见你和他打秋千,你们在高空欢笑,每一次笑声都是刺透我心的利箭。
你什么都有,我什么都没有。
身份仿佛的两个人,命运却如此不同。
何其不公。
这样的不公如同毒液,日日夜夜流过心田,到最后千疮百孔,穿透午夜凉风和月下星光,冷漠而冰凉。
既然你如此完满,那么可以分一点给我吧。
既然你天下称颂,那么你该愿意帮我吧。
既然你想要燕南,那你就来吧。
你来,用尽你传说中的手段,拿下游筠父子,说服燕南军队,整顿燕南官场,吓退那些倚老卖老的老家伙。
然后,燕南就是我的了。
一切都,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