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的尸首已经停在了前院,灵牌却居然最快速度做了出来,乌木底白字的牌位被抱在一个中年妇人怀里,妇人喜庆的穿着外罩着白色披风,一双眼睛哭得红肿,被人扶着堵在院门前,摇摇欲坠,看见铁慈前呼后拥地出来,忽然便发了疯,推开搀扶的人就要往铁慈面前冲。
早被铁慈身边的人拦下,隔着人墙,妇人声嘶力竭地喊:“疯子!恶贼!你还我儿命来!”
铁慈理也不理。
“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我要去盛都击鼓鸣冤,我要让大乾所有人都知道,所谓的储君是个什么货色!”
“成,去吧,我还可以捐点路费给你。”铁慈站定,瞟过一眼,毫不动容转头,“正好我也让全大乾的所有人知道,常家和常远,是个什么货色;让大家知道,托他娘的福,常远死了也不得安生,为千夫所指,落口舌地狱。”
跟在她身后的不青抱着双臂,嘿嘿一笑,觉得很是痛快。万纪却皱了皱眉头,他觉得今日的殿下分外的凌厉跋扈,杀常远就很意外,对痛失儿子的常母也分毫不让,将来传出去,只怕不仅仅是御史弹劾的事,青史之上,难掩微瑕。
常远的母亲显然被这话打击到了,站在人群之外,抱着牌位,想着眼前这人是皇太女,还是唯一的皇储,便是告上天,未来的皇帝都只能是她,谁能来惩罚她?谁能来让她给自己儿子赔命?而更大的可能却还是她说的那样,会颠倒黑白,会堵住她的嘴,甚至会因为她的激烈而制裁常家,来让儿子死后都不安生!
这无情无义的苍天!
常母嚎叫一声,蓦然转身,跌跌撞撞迈进门槛,往喜堂的方向去了。
她大喊:“把牌位给那个女人!让她抱着阿远的牌位成亲,哪怕她下一刻就死了,也得做我常家的鬼!”
常家人都站在原地,眼眸发红地盯着铁慈,等着看她被激怒。
铁慈的面具半金半银,如日月交辉之隙,灿烂又阴冷。
只能看见一双眸子静水流深,不见微波。
表情淡漠的游筠,就好像没看见这场闹剧,含笑安排宾客前往喜堂观礼。
甚至还在喜堂两侧的花厅安排了花魁献艺,便是那著名的染烟吹箫,云翘击磬,柳婵儿秋千舞一曲。
众位官员见那花厅和喜堂有距离,中间还隔着水池,顿觉安心,喜笑颜开入席去欣赏美人,等着不知道会不会开的喜宴。
铁慈则被请入喜堂观礼。
喜堂并不大,站不下太多人,她身边的人当然被留在外面,自有人去招待,这在平时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但现在赤雪丹霜等人自然不肯,倒是铁慈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当先跨进了门。
她一进门,便有人快速过来,将喜堂的门给关上了。
赤雪等人面色一变,就要冲过来,里头铁慈面色不变看着游筠,游筠对着她摊手,笑道:“殿下,不必惊慌,你看这喜堂之内有人吗?”
喜堂之内,除了已经站在里面的游卫瑄,游筠父子外,再无别人,连之前亦步亦趋跟着游卫瑄的婆子和女护卫们,也都不见踪影。
游筠手中多了一条拐棍,顺着地面走了一圈,笃笃笃地拐杖将每块地砖,每面墙壁都敲过,道:“机关自然也是没有的。”
他停下,站在喜堂中间,柱着拐棍道:“就算有机关,有埋伏,当真掷杯为号,以殿下之能,转瞬数里,要走都不是难事。”
铁慈道:“既知如此,作态何为?”
“您先安抚一下贵属,咱们再谈?”
铁慈退后一步,对外头沉声吩咐:“没事,在外面等着。”
丹霜皱着眉还想说什么,赤雪拉了她一把,丹霜还想说什么,给赤雪一看,抿抿唇不说话了。
她们退后,其余人自然也不会向前。
门扉紧闭的喜堂内,游卫瑄愕然看着两人,轻声道:“你们这是要当着我的面……谈判?”
游筠笑道:“我如今已经明白了,我不是殿下对手,乞求殿下给个机会,殿下宽宏。”
游卫瑄看了铁慈一眼,眼神微微失望。
铁慈不动声色,道:“既然不是对手,那就不叫谈判,叫摇尾乞怜。我同不同意,要看你摇得好不好看。”
游筠并不生气,呵呵一笑,眼底却掠过一丝惑色。
总觉得铁慈的话哪里不对劲,这种不对劲的感觉一开始就有了,但一时却又想不明白。
“莪这里谦虚一句,殿下却当了真。”游筠道,“我确实无法在燕南任何地方留住您,但您自己跑了又有什么用?毕竟您来燕南的目的,是将燕南收回朝廷啊。”
“弄死你就行了。”铁慈淡淡道。
游筠笑起来。
“这摇鱼山庄,称得上重兵把守,我留不住您,可您要想弄死我,似乎也不大容易。”
“也别以为您现在真的掌握了燕南。除了那几个被您套住不得不抱紧您的无兵无权的官儿外,燕南的兵、燕南的官场,并不会真的跟您走,要不然,现在那些在外头由花魁们陪着的官员们,怎么一个都没过来看看呢?”
“你也别以为还有和我商榷的余地,”铁慈坐下道,“我不和半点诚意都没有的人谈。”
“杀了游卫瑄,送游卫瑆上位,我们父子离开燕南,领黔州布政使和黔州都司。”游筠忽然道。
游卫瑄眉心一跳。
铁慈眼神不变;“哦?”
“游卫瑄上位,是当前燕南军民唯一能接受的结果,也是朝廷上下乐于看见的结果。于燕南,那是一层遮羞布,好歹依旧是游家人做燕南王,感情上易于接受,可以平稳过渡;于朝廷,游卫瑆心智缺失,只能做个傀儡,燕南也就等于实际回了朝廷;于殿下,那更是如鱼得水,殿下从书院就苦心经营,博得了游卫瑆的爱戴信赖,燕南是他的就是您的,有燕南在手,无论是坐稳皇位,还是铲除权臣,乃至一统天下,您都将事半功倍。”
铁慈凝视着游筠不语。
这位名声不显的老燕南王之弟,果然韬光养晦,深藏不露。
这一番分析,眼光精准,思路清晰,更是暗示了他早就看出了铁慈的布局。
哪怕再不愿让他嘚瑟,铁慈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就是她的打算啊。